儘管寧衛民和鬆本慶子如今是這樣的幸福,但他們也無法做到讓生活儘善儘美。
感情、事業、生活,同樣也會有數不清的煩惱,而且並不比彆人少。
隻不過不可否認的是,他們的煩惱與常人比起來,倒是有很大區彆的。
許多讓他們感到困擾的事在普通人看來,恐怕更像是一種凡爾賽的幸福罷了。
假如他們真要是敢當眾訴苦,那大概率是要激起民憤,惹來眾怒的。
就比方說這汽車吧。
如果算上大和觀光贈送的這一輛198年產的,棗紅色的mercede&nbp;benz&nbp;380l。
寧衛民自從拿到日本駕照後,實際上已經平白得了兩輛汽車了。
全都是彆人上趕著送給他的,而且還都是價值不菲的大排量進口豪車。
即使是目前經濟泡沫越吹越大的情形下,世界級豪車雲集的日本東京。
他的這兩輛汽車要是開上馬路,也不會泯滅於百車繚亂的街景之中。
依然顯得鶴立雞群,很拉風,很體麵,足夠吸引男男女女羨慕的目光。
應該說,他這便宜可是占大了,實際上白得了兩千多萬円呢。
他一個打華夏來這兒平地摳餅的主兒,居然有這份讓日本人都得垂涎的福氣,哪兒說理去?
再想想當初,鬆本慶子幾次想要花數百萬円購車贈送給他的事兒。
就更讓人覺得生活變數無跡可尋,實在是奇妙無比,有趣至極。
但問題是,這兩輛汽車可不怎麼實用啊,帶給寧衛民的煩惱,可也不老少呢。
要說那輛加長版的卡迪拉克,還稍好一點。
以鬆本慶子如今的身份,如果有重要的會談和商務活動,坐這樣的車起碼能壯壯門麵。
而且也方便寧衛民偽裝成司機的身份陪伴左右。
甚至車裡設施齊備,後麵的轎車玻璃能完全屏蔽外麵的視線。
不但保證**,能防備記者偷拍。
偶爾有機會,寧衛民還能和鬆本慶子來個角色扮演,增進一下情趣。
就比如說那天和黑澤明見麵過後,寧衛民就沒送鬆本慶子回去。
而是他開車帶著鬆本慶子直奔那能俯瞰東京城市風景的高尾山去。
把車停在半山腰的無人之處後,寧衛民直接就化身見色起意的匪徒司機,非常“粗暴地挾持”鬆本慶子鑽進了車後車廂。
然後迫不及待上演了一出威廉華萊士筆下《玫瑰夢》的劇情。
而且不得不說,影後就是影後。
鬆本慶子無需醞釀,隨時可以展現的精湛演技,幾乎讓寧衛民誤以為她的“花容失色”和“驚恐萬狀”是真的。
但也正因為如此,隨後車身劇震的活動才讓寧衛民深深沉浸其中而無法自拔。
事後,當他帶著滿足感摟著鬆本慶子在車裡一起迎接黃昏,欣賞日落下東京亮起萬家燈火的城市風景時候。
他不由發自內心的感到自己是這時代最幸運的男人。
能找個影後當老婆就是好啊!
大概結了婚,也永遠都不會覺得乏味!
但話說回來,這可是加長版的卡迪拉克啊,車身全長足有.9米。
這輛車,寧衛民在東京的大街上開都感到拐彎費勁,就彆說走山路,走夜路了。
尤其老話說得好,上山容易下山難。
雖然高尾山的盤山公路修得不錯,來的時候仗著天色光亮,沒出什麼問題。
但回去時候就不行了,天色已黑,又是下坡路。
結果拐彎時候,為躲避一輛對麵駛來的車,底盤磕了,車身蹭了。
總之,寧衛民和鬆本慶子儘管這次野外出遊確實刺激無比,酣暢淋漓,但他們也為此額外付出了昂貴的代價。
一百多萬円呢!
這個遊戲好玩是好玩啊,可未免也忒貴了點。
萬幸是人沒出事。
當然,這維修費是保險公司出沒錯,可千萬可彆忘了,這種車哪怕平日保養也比普通汽車貴幾倍,而且油耗和稅費方麵也不一樣。
要知道,日本以排量以上作為分界線,低於這個標準的大眾車型是老百姓用的,發放庶民牌照“字頭”車牌。
而大排量汽車在日本屬於達官貴胄,富裕階層的專用牌照,是“3字頭”車牌。
看似好像隻是以數字來區彆,但實則區彆大了。
為什麼?
就因為稅費和開銷完全不同。
在日本養一輛豪車可是等於養了一個實實在在的吞金獸啊。
打個比方,就拿寧衛民這輛加長版凱迪拉克轎車來說。
官方售價為100萬円,按最高檔3%的物品稅,就要再額外掏360萬円。
再算上8100円的.0以上3.0以下排量汽車稅,就是368萬円,然後兩年一度車檢費0萬円,就是388萬円。
還有防備事故的強製保險和任意保險30萬円。
光扣稅和保險就已經是工薪階層全年的年收入,不是款爺誰供得起這車?
可要是買一輛排量1.6的豐田卡羅拉那就大不一樣了。
14萬円定價,征物品稅18.%,隻要交6.8萬円。
加上3900円的.0排量以下汽車稅,4.3萬円車體檢查費一共隻要34萬円。
再加上7萬円各種保險費。
全部費用僅僅相當於工薪階層單月的年收。
這上下兩者比較就差了三百餘萬円,這筆錢都足夠買兩輛新豐田卡羅拉的錢了。
所以重稅之下,到底該買什麼車,誰都是一目了然。
並且因為這樣的稅收政策,日本社還會長期形成了一個共識——有了“3字頭”牌照就是牛b。
這與東京都裡掛著“品川”車牌就是富人,開車出去要高人一等的鄙視鏈如出一轍。
隻是對於務實的寧衛民來說,把錢花在這方麵,還不如他用這錢雇個人給自己乾活呢。
為了貪圖這點虛榮,那就相當於國內土大款非要買“888”,“666”這樣吉祥數字的車牌,屬於毫無意義的傻b行為。
實際上這種車牌確實也沒給他帶來什麼好處啊。
彆看花了這麼多的錢,他的這輛加長凱迪拉克在東京路上挨堵的概率比任何車輛都高。
彆人能見縫插針變道,他不能鑽,這比什麼都讓人不平衡,讓人煩躁。
尤其是通勤高峰,這輛卡迪拉克那是萬萬不能開出去的。
真要是敢犯這種忌諱,高峰時段不熬過去,就彆想到達目的地。
那平均行駛速度,比一個人步行快不了多少,一路上淨聽後麵的車衝他按喇叭了。
你說寧衛民能不懊惱嗎?
這又算不算是花錢找罪受?
可還彆看這加長版卡迪拉克這麼靡費,可畢竟好歹還能開一開。
要和這輛車比起來,那輛平治跑車就更不實惠了,基本上有等於沒有。
寧衛民是怎麼都沒想到,大和觀光居然送給了他一輛兩人坐的敞篷跑車。
性能雖好,也夠時髦的,可這完全就是中看不中用啊。
他怎麼帶著鬆本慶子去兜風啊?
這要一開出去,不明白告訴所有小報記者,他和鬆本慶子的關係不正常嗎?
所以這輛車隻能他們自己一個人去開,大部分時間都隻能擱在庫裡吃土。
寧衛民實在是後悔,當時怎麼那麼臉薄,沒主動開口跟人家要輛商務型的四座汽車呢。
這下好了,一個奔馳牌子的大雞肋,棄之可惜,食之無味啊。
但這還不算什麼,最最讓人頭疼的是,這兩輛的車停放問題,才是要人命的難題。
眾所周知,八十年的日本是一個生產汽車大國。
那可是三菱,馬自達,鈴木等等五花八門的汽車品牌的老家。
而且就現在,華夏內地的一條日本汽車品牌的廣告——“有路就有豐田車”,也到了人儘皆知,耳熟能詳的地步。
但日本可絕對不是一個使用汽車作為私人代步工具的大國,這是由日本狹隘的國土麵積決定的。
日本,有著涵蓋全國的大型現代化公路網,不遜色於任何一個發達國家。
不過,日本的人口密度,卻是美國的六倍,加拿大的四十倍、
而且日本多山,缺乏美加那樣適合居住的大麵積平原。
因此,從地理上說,日本堪稱一個“狹隘”的國家。
即便隻算麵積,同樣的公路體係,支撐六倍或者四十倍的交通流量,神仙也難以招架。
所以,通勤無法使用自備車,假日觀光地周圍堵塞,諸多出行家庭被堵在高速公路上的現象也經常發生。
日本人因此明白,他們根本不可能像美國那樣搞“輪子上的國家”。
於是在交通建設上,日本就是一個放大的新加坡。
采用大力拓展公用交通的方法,來對付令人恐怖的交通流量。
因此,絕大多數日本人,都是使用公用交通工具出行,如地鐵,電車,巴士上下班。
每當上下班高峰期,地鐵就有專人負責往上推搡,窗戶上也貼滿了“立體相片”。
即便是有條件開車上下班的日本人,也多願意去擠地鐵。
理由有二。
一是日本的工作強度大,下班以後往往十分疲勞,再開車事故率比較高。
雖然地鐵擁擠,但還是性命要緊。
另外一條就是付不起停車費,找不著停車場。
因為地價昂貴,日本的停車場費用高昂,比較繁華地方的公共停車場,不是按照小時收費,而是以十分鐘為計時單位,一結算的做法。
如果不是可以提供免費停車場的大型商業中心或商場,停車的費用就是一筆很大開支。
比如說銀座這樣的高檔商業區,停車十分鐘,居然收費能高達五百日元。
停一個小時不但不能便宜點,而且更貴,三千三百円,這已經比一般白領的工資要高多了。
真要是上一天班,最後大半工資交了停車費,其他的錢用來養車,那不是傻子的行為嗎?
何況即便有免費停車場的地方,而免費時間不過一個小時。
另外因為日本的汽車擁有率高,即便是收費的停車場,也往往車滿為患,根本停不進去。
像銀座這種地方,平均要四十分鐘才能獲得一個車位。
而這件事放在寧衛民的身上就越發難了,因為他的那輛卡迪拉克得占兩輛車的車位。
加倍的費用就不說了,關鍵是等待時間也得加倍。
他在銀座,就有等待兩個半小時方能停車的恐怖經曆。
最後,還有一樣,日本的交通規則十分嚴厲,隨地停車的處罰一次最低兩萬日元。
你就甭想像國內那樣找個不礙事的地方一懟了事。
日本警察可是完全六親不認的,即便是議員的車敢亂停,也照罰不誤。
所以可想而知寧衛民擁有的這兩輛車給他帶來什麼感覺?
那就是天大的麻煩,兩個大坑啊!
還得虧他有錢,又有一個大庫房能收容那輛暫時用不上的奔馳敞篷跑車,否則壓根玩兒不轉。
他現在算是明白了,為什麼日本出租車那麼貴,民眾還能欣然接受。
又為什麼日本的二手車能那麼便宜,甚至有的車給錢就賣,能比好點的自行車還便宜。
說白了,在日本養一輛私人用的汽車真是件花錢不討好的事兒,那必須得謹慎行事啊。
反正經過這麼兩回,他算是長記性了。
以後收什麼禮都行,但堅決不要車了。
錢不錢的還不太重要,關鍵是忒麻煩!
他真的操不起這個心,搗不起這個亂啊!
車是這樣不儘人意,房也是這樣,彆無二致。
沒錯,在經濟泡沫的大勢下,借著銀行幾次降息的東風,東京都的房地產價格從1986年初就進入了暴漲的時期。
彆看距離4月份盤點,隻有兩個多月,可三大核心區是東京都上漲最快的地段,是領頭羊。
寧衛民的身家也因此又胖了一圈。
目前光他的地產價值就已經高達四十億円,比起他最初投進去的資本,已經暴漲了三倍。
但問題是,房子漲了,稅也重了,事兒還多了。
是的,寧衛民在購房之前就充分考慮過避稅的問題。
儘管他已經充分思考過,並采取了最優策略,可無論怎麼樣,隻要在日本買房,兩種稅是逃不掉的,而且年年都得繳納。
那就是固定資產稅和都市計劃稅。
這兩種稅可以簡單理解為房產稅,也就是說要為了買入的不動產年年繳稅,而且稅率雖然固定,但評估辦法確實根據不動產的市場價來核算的。
也就是說,不動產的價格越是上漲,每年這百分之三的稅也就越多。
像今年,寧衛民就是按照二十五億円的評估標準,給日本政府貢獻了七千五百萬円。
等於白送給日本政府一套房。
這不等於要了他的親命了,他豈能不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