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層次的人,有文化的人,即便是兩口子鬨了齟齬,也是不屑於在外大吵大鬨的。
那叫失態,是很丟人的事。
但回到家之後,把門關起來。
卻不妨礙夫妻倆舊事重提,徹底展開言辭交鋒,對彼此發泄情緒。
甚至摔盤子砸碗,耍上了全武行。
年京和江惠就是這樣。
午後,他們都是帶著一肚子氣回到的家。
一進入臥室的私密空間就當場撕破了臉,不可抑製的大吵特吵起來。
對於年京來說,多年他受到的不公和壓力,讓他心裡怨憤和不滿早已淤積泛濫。
今天就是一個發火的由頭,如同被人一鋤頭下去挖到了石油一樣,根本刹不住閘。
對於江惠而言,則壓根沒想到年京居然會拿已經“進去”的李仲,來敲打自己。
要知道,紅杏出牆的罪名對於這個年代的女性,殺傷力還是很大的。
真要鬨到外人皆知的地步,她肯定就沒臉見人了。
客觀來看,社會道德和身邊輿論對犯這種錯誤的女性絕不會姑息。
比起犯同樣錯誤男性,她受到的懲罰將會是數倍。
為此,江惠既不敢認,也多少還心存了一點僥幸,賭年京根本沒有確鑿的證據。
而且認為他逆來順受已習慣成自然,不過是聽到些風言風語一時火大而已。
所以也做出一副受了侮辱的冤屈狀,以圖混淆視聽,蒙混過關。
再加上這樣的天氣本身容易上火,中午這頓飯又吃的都是好東西,這兩口子又都喝了點即墨老酒。
於是精力、酒力、天乾物燥的共同作用下,鬨出來的動靜也就小不了。
雖然單元樓的隔音比平房好的多,可這天年京和江惠的鄰居們無不聽到他們家中互相指責的破口大罵。
“年京,你今兒長本事了。學會在家裡逞威風,誠心跟我吵是不是?還真是酒壯慫人膽,吃飽了撐的你!我可不怕你。我們江家人更不吃你這套。我倒要問問你,你的良心是不是讓狗吃了?我們江家有哪點對不起你?你趁早把話說清楚了!”
“天大的笑話。這話你說反了吧?我倒想請教一下,你們江家哪點對得起我?除了給我安排一份勉強湊合的工作。你們還為我做過什麼?這麼多年了,我工資全部上繳,對你言聽計從。伺候你們一家人比牛馬都累。就連逢年過節,我回父母家看看都得偷著摸著。可你們對我什麼樣?逗貓逗狗還知道給點肉骨頭魚刺呢。一份工作,你們想讓我還你們一輩子是不是?知道的,我是你丈夫,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你們家的免費保姆。”
“什麼什麼?你再說一遍?有誰攔著你回家看你的父母了嗎?怕是你自己覺得逢年過節,我們江家貴客盈門,為了鑽營主動往上貼的吧。彆以為我看不出你那點市儈心思。你自己沒本事,沒心胸,光指望彆人,還不孝,少拿我們家人當借口。你不妨也回家問問你的父母去,是誰每月貼補給他們八十塊錢?你的工資,差不多也就這個數吧?這個家裡吃的用的,可全是我弄來的。你一個大男人,居然揣著明白裝糊塗,也好意思說?也難怪我父母不替你鋪路,先好好在你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吧。”
江惠越罵越氣不打一處來,臉色已經成了海棠花的顏色。
“再說了,你做的這些,那是我勉強你的嗎?當初是誰死皮賴臉死追著我不放?求我一定嫁給他?是誰說要一輩子愛我,沒有我就活不了。還要用一輩子來經受考驗,當我麵寫下血書一定永遠對我好。說要永遠把我的父母當成自己的爹媽的?你把你當初說過的話全都忘了吧?算我瞎了眼,當初沒聽我爸媽的話,才嫁給了你。果然知人知麵不知心……”
年京也不逞多讓,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大,咬牙切齒的說。
“我是沒本事,也沒氣節,可我夠大度的了。要換另外一個人做你丈夫,早把你給掐死了。是的,我是忘了不少事兒。可我想,有些事我還是忘了的好,要是說出來大家臉上可都不好看。沒錯,你弄來那麼多的好東西?可你敢說是怎麼弄來的嗎?天知道你乾了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用什麼方式弄來的。我才為錯看了人後悔呢……”
“年京,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乾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說出來!少這麼冷嘲熱諷,夾槍帶棒的。”
“天呀,好像我冤枉你了似的,你自己究竟乾過些什麼齷齪事,你心裡還不清楚嗎?”
“我乾什麼了我……”
“好,我也不怕醜了,我把話明擺在這兒,你可不要覺得受刺激。你跟李仲亂搞男女關係,為了幾個錢就把自己賣了。娶了你,我算倒了血黴,做你們江家的金龜婿就是個活王八……”
“姓年的,你血口噴人!今天我跟你拚了你!”
說著,江惠用頭向年京的胸口撞去。
年京則用手一擋,順勢推了她一把。
結果江惠的身子一歪就滾倒在床上去了。
餘勢不絕,又撞在床頭櫃上,手臂把一個玻璃杯帶下地。
跟著一聲脆響,玻璃屑碎了一地,正如這間屋內破碎的情感。
“你打我?你敢打我!我從小到大我爸媽都沒動過我一個手指頭……”
江惠爬起來後,不敢置信的嚷叫起來,跟著就眼淚了滾下來。
年京也有點傻了,雖然他是做夢都想夫綱大振,真恨不得好好打一頓自己的老婆。
可實際上他卻沒有這樣的膽量。
他對老丈人,包括大舅哥,都是怕到骨子裡的,怎麼也不敢突破這樣的界限。
於是他驚奇的看著江惠,厲聲分辨起來。
“什麼?我打你?你可真像個潑婦一樣的胡攪蠻纏!自己做了這樣的醜事,居然還呈現出一副被欺負的模樣。這麼黑白顛倒,簡直天下奇聞。我真是服了你們江家的家教了。這就是你們乾部子女的素質?媽的,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就你這樣的老婆,恕我高攀不起,真不敢要了……”
平心而論,江惠剛才的言論其實也隻是負氣的矯情。
誰家夫妻倆乾起架來,都是這樣的,原本江惠也不願意把事鬨大。
但瞧丈夫這樣退卻,又口出如此決絕的話,鄙恨得不複傷心。
忍不住再次嘶聲大罵,“你去死吧!我恨你!我再不要看見你!離就離,誰怕誰!”
而她還嫌不夠狠,順手抓起桌上一個木頭梳子儘力扔過去。
年京正開口要針鋒相對還以顏色,卻沒料到江惠居然用上暗器。
一個錯愕,躲閃不及。
結果梳子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臉頰上,讓他立刻捂著臉“啊喲“叫痛。
而這把梳子隨後迸到地上,也折為兩段。
年京再度驚駭,江惠會下這樣毒手。
看她扶桌僵立,淚漬的臉像死灰,兩眼全紅,鼻孔翕開,嘴咽唾沫,又可恨又可怕。
他意識到今天的吵鬨已經徹底脫離了控製,也不敢再計較了。
隻嘴硬著說,“行啊!你個臭娘們!真夠狠的啊!這還是我欺負你嗎?我看你是狠不得要我的命。難怪說最毒婦人心。既然如此,咱們也沒必要過下去了。我可不像最後落個武大郎的下場。”
“你也用不著矢口否認,做出一副可憐樣來了。好男不跟女鬥,我走就是了。我最後再奉勸你一句,兔子急了也咬人。”
“彆的不說,就你們江家辦的事,有那麼清白嗎?你要真非把我擠兌到底,小心我把砂鍋砸了,咱們大家誰也甭想好過!”
江惠就這麼眼睜睜看年京語出威脅,慌不擇路的出了房。
聽到丈夫摔門而去的聲音,覺得整個心都被震碎了。
她傷心極了,她對目前的生活簡直失望到極點,癱倒在沙發裡,扶頭痛哭。
這一陣淚不像隻是眼裡流的,宛如心裡,整個身體裡都擠出了熱淚,合在一起宣泄。
因為沒有人在旁邊,她哭泣的聲音很大,很放肆。
持續了五分鐘周,哭聲大得有些不像話了,還伴隨著喘不上氣的陣陣哽咽。
鄰居家聽見這聲音,甚至以為這裡關著一隻怪獸,樓上樓下紛紛議論。
“到底出了什麼事?這小兩口就從沒吵過架啊!怎麼這一鬨起來,這麼驚天動地的?”
“誰說不是呢?您聽見沒有,剛才都開始砸東西了!好家夥,日子不過了?”
“嗯,這麼乾可是最傷感情的。都說小兩口床前吵架床尾合。可這愛動手不是事啊,懸乎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