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
京城人一吃過了江米小棗的粽子,幾乎一下就進入了吃醏鮮茄的季節。
(注:“醏”念“獨”的音。這道菜是京城的家常菜,因為做法特殊,隻有夏天時能吃。帶皮圓茄子切成滾刀塊,放到夏日太陽底下暴曬四個鐘頭,直到吧茄子曬蔫,然後加醬油和黃豆一塊燜,不用一點油,熟了加糖收汁,起鍋時淋上熱花椒油,撒上香菜。鹹甜開胃,又香又好吃)
而這段時間以來,由於寧衛民給整個項目籌備小組描繪出一副激動人心的前景。
且幾乎把所有和工藝美術無關的采購肥差,都按人頭分包了下去。
他的下屬們可以說鬥誌昂揚,幾乎全員的工作積極性被充分調動起來。
每個人的工作狀態都極其旺盛,堪稱龍精虎猛。
再加上寧衛民並不光隻會耍弄“畫餅”和“分好處”這兩招,在管理上也很有辦法。
既把責任和功勞劃分得清清楚楚,也把後勤、報銷、福利待遇統統都做到了位。
這就更使得人心凝聚,所有人的勁兒都往一處使。
那麼隻要工作上有需要,無論加班,還是跑腿,小組的人根本不含糊,完全是自覺加自願。
於是乎,整個六月裡,有關合資飯莊的進展都是十分順利和迅速的。
像北神廚那邊,古建隊的修複工程就正在副園長的照管下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不用說,最先開始的肯定是修複建築外觀。
除了破損最為嚴重的琉璃瓦和地磚被陸續運來,工人已經開始動手更換院牆裡的磚地。
更主要的是各殿檻牆,也搭好了腳手架開始動工。
正在從一米二的高度逐漸恢複到一米五原有規格。
就連彩繪和獨特的石製望板,隨後也會采用修舊如舊的辦法。
會嚴格按照原有的樣式一絲不苟的進行恢複,並沒有為了圖省事而有所改變。
隻是古建修繕畢竟是特殊工種的細活。
預計這些都弄好,還需要至少三四個月的時間。
而且也隻有等這些都做好,才能為滿足飯莊營業需求,進一步去建設和裝修。
所以要比起來,那還屬天壇北路87號的二層小樓,建設進展更快一些。
在那裡,地下室挖掘工程已經完美收官了,目前正在進行土建冷庫設備的安裝工作。
而一摟和二樓的基礎裝修工作,也已經完成,電梯廠家正在安裝調試他們的設備。
提供廚房設備的廠家也正在根據現場情況,繪製規劃草圖。
以便提供數種方案,供相關負責人拿去和今後在這間大廚房裡忙碌的廚師們商議,好最終拍板定奪。
至於最熱鬨的,那肯定是二樓,因為幾乎每天都有人來現場測量尺寸。
這一點都不奇怪。
彆忘了,寧衛民找的宮燈廠,為安裝宮燈,當然需要測量尺寸。
還有就是幫他修複那些木器家具的京城硬木家具廠。
也要負責把一些修好的落地花罩、隔扇、窗飾、壁飾裝在這裡,以便於包間雅座的空間區分。
另外,京城的兩所美院,無論雕塑係還是壁畫係,同樣有不少師生受寧衛民之邀而來。
雕塑係會根據餐廳的具體格局,在一些牆角、牆頭的轉折處,創作一些具有巧思和美感的作品來增加局部的裝飾效果。
而壁畫係的任務是最為艱巨的。
他們將把容寶齋翻印繪本上的《乾隆皇帝宮中行樂圖》、《弘曆古裝行樂圖》、《乾隆皇帝歲朝行樂圖》、《乾隆帝元宵行樂圖》,儘量遵循原貌,按比例放大複製在餐廳的幾麵主要牆壁上。
甚至寧衛民還通過美協跟知名畫家黃胄談妥,以八千八百元的價格,指定的題材,邀其創作一副長六米,寬三米的《福祿壽喜圖》。
打算放在樓上,和電梯和樓梯口麵對麵的位置,作為迎賓主景牆。
想想看,這還能少了人來人往嗎?
這還都是些主要的,比較值得一提的特殊需求呢。
像安裝普通燈具,窗簾布幔,鍋爐吊扇,廁所潔具之類,還有零零散散的小事,還都沒算在內呢。
反正這麼說吧,寧衛民的這個合資飯莊本質上成了一個小型藝術館和餐廳的結合體了。
遠比開辦一個純粹的餐廳酒樓,所牽扯的事務要複雜許多。
不過也正是因此,最終效果才更讓人期待啊,難道不是嗎?
當然,辦飯莊肯定不能光注重硬件。
所以與裝修裝飾工作一起同步進行的,還有招聘工作。
不用說,有服務局在,合資飯莊的職工來源是不缺的。
無論是已經有了一些工作經驗的年輕廚師、年輕職工,還是應屆的高中畢業生。
隻要服務局一聲令下,區裡的餐飲企業和學校想不配合都不行。
甚至就連北海仿膳和聽鸝館,都不能不賣區領導的麵子。
一樣也得遵從市服務局的調遣,派出數名資深廚師和接待員來“傳幫帶”,以實質行動來支持合資飯莊的建設工作。
不過說真的,即便如此,寧衛民在這兩方麵也依然難以安心。
因為道理很簡單,大樹底下雖然好乘涼,可是卻長不出另一棵大樹來。
老話講得好啊,“飯館子要人服,全靠堂櫃廚”。
想想看,一個飯莊的核心技術,立足之本,全靠彆人“傳幫帶”的恩賜。
人家不留幾手是不可能的,隻憑照貓畫虎,也是肯定無法實現超越的。
所以就為了能在日後與這兩位老資格的前輩一爭長短,平起平坐。
寧衛民就必須得另辟蹊徑,想儘辦法弄出點這兩家比不了的技術優勢才行。
可到底該怎麼辦呢?
第一當然就是用人優中選優。
無論應屆生還是其他區裡餐飲企業調來的人。
都得精挑細選,模樣、身材、氣性都得達到一個較高的標準才行。
與之相應的,就是合資飯店工資待遇也比其他同行明顯高出不少。
第二就是給好處,加以籠絡仿膳和聽鸝館的人。
切了能使其不吝賜教,傾囊相授。
寧衛民雖然不好明著給那些“傳幫帶”的人漲工資。
但用夏日補貼啊,什麼飯補、車馬費之類的名頭。
卻可以給這些從仿膳和聽鸝館調來幫忙的人實惠。
第三就是得拉來自己的外援,和仿膳、聽鸝館的人形成競爭。
就比如說,在接待服務方麵,寧衛民就特意外聘了三位老師。
一個還是民航的那位空乘組長,那位負責給齋宮姑娘們定期培訓的老熟人。
另外兩個都是人民大會堂的服務人員。
一個是負責迎賓的接待員,一個是負責會議招待的組長。
而寧衛民這麼乾,理由主要有二。
一是為了不能讓這些支援合資飯莊的人,以為他們自己就是權威。
以為要是離開他們,飯莊就轉不動了。
二也是為了要把最標準的國賓級服務,複製到他的飯莊來。
最好能讓每個來到飯莊吃飯的客人,僅從服務裡,就能感覺到這裡的規格表準不同一般。
至於最後說到廚藝方麵,也是有關飯莊經營最為重要的核心部分。
寧衛民還能去跟誰求助啊?
他所認識的人裡,能稱得上好廚師當然就隻有那一位了,他的房東——“張大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