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俗話說得好,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無人說?
其實就在江浩幾人在琢磨寧衛民的時候,寧衛民也在心裡正琢磨他們呢。
說真的,今天這次私人聚會帶給寧衛民的感覺並不好。
甚至可以說,他被深深的惡心到了。
無論是書房外頭那些誇誇其談的“拚爹黨”們。
還是年京這個賤不自知,就會圍著老婆轉的“模範丈夫”。
又或是書房裡那幾位以為家庭出身決定一切,自己生來就高人一等的幾位爺。
都沒有辦法讓寧衛民不發自心底地加以鄙夷,產生厭惡。
沒錯,很多彆人找不到的門路,這些人找得到。
彆人辦不成的事兒,這些人也許扯著虎皮大旗幾個電話就能辦成。
可在寧衛民看來,這些人隻知道權力的便利,卻不知權力對等的責任。
整天吃喝玩樂,蠅營狗苟無所不為。
根本就是對社會有害無益的蛀蟲。
目前雖然過得瀟灑,但日後必將有一天深陷泥潭無法自保啊。
彆的不說,從這年頭李仲就已經開始明目張膽的大肆倒賣電子表、計算器、外貿煙這些走私商品來看。
從吳深和江浩如此驕狂,把公家的權力完全當成為私人牟利,為個人前程鋪路的工具來看。
就已經注定這夥兒人的未來,必將慘淡收場。
寧衛民絕對相信,這幫人越是吃著甜頭,就越會迷戀利用特權去違背公平競爭原則的做事方法。
那麼出事兒就是早早晚晚而已。
他一個小老百姓可跟這幫人摻和不起。
對他來說,江浩他們簡直就是不定時的炸彈,說不準什麼時候就爆炸。
那麼要想不被拖累,不被誤傷,就應該敬而遠之,牽扯瓜葛越少越好。
可問題是,偏偏他們這些人又是明麵上開罪不起的主兒。
以他們的能量和關係網,或許不能成事。
但要真想壞事,那絕對是一頂一的好手。
要是讓這幫人不高興,難保人家不記掛在心上,那沒準兒就會為自己埋下什麼禍端來。
所以今天,他還不得不使出全身的解數來虛以為蛇。
不能不像個諂媚小人一樣施展口才,投其所好。
甚至不惜拋出一些好處,來討好這些藐視他的人。
這也一樣體現出了一種人性的悲哀。
真是份外心累、倍加屈辱。
哎!這事兒到底該怎麼說呢?
不外乎就是那句話,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確實,寧衛民是真心後悔了。
他後悔自己沒堅持到底,非順著霍欣來這一趟。
才會和這幾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貪婪驕狂成性的人產生交集。
這種感覺,就像他白得了幾個雞蛋,磕開卻是臭的。
就像他在大馬路上撿到一張鈔票,拿起來才發現背麵全是狗屎一樣。
是要多牙磣有多牙磣,要多膈應有多膈應。
為此,寧衛民不禁深深的做出了自我檢討,認清了自己的惡習——投機心理太強,什麼便宜都不想拉空!
道理是明擺著的,就像今天。
如果不是惦記著再來一次像買書畫那樣的美事兒,試圖借助霍欣的關係一舉解決馬家花園的問題。
他哪兒會這麼憋悶,投鼠忌器地受足了鳥氣呢?
寧衛民是真的想通了,做人不能迷戀捷徑,不能太貪心了。
他記住了這個教訓。
不過話說回來了,見這一麵也不光全是壞處。
畢竟弄清楚了這幫人背景的大致深淺,以後再打交道,他也就不會那麼沒底,完全被動了。
何況他的身份還是外企高層,多少有層金身護體。
而且表麵上看,他的職務和利益又和這幫人關聯不大。
隻要不把真正的利益暴露,主動往人家麵前湊,人家也犯不著咬他一口。
另外,事物都是兩方麵的。
就是垃圾也可以廢物利用,自有其價值。
就比如說,那個吳深今天就答應,這幾天會帶寧衛民去認識個人民銀行的櫃台主任,辦他兌換一些新鈔。
彆看這件事在這幫人眼裡輕而易舉,根本不算什麼。
可對寧衛民來說卻相當重要,而且是個相當麻煩的事兒。
要知道,雖然兌換鈔票是銀行的正常業務,隻需耐著性子排隊即可。
可寧衛民想兌換的第三套人民幣共有1角、2角、5角、1元、2元、5元、10元,7種麵額、9種版彆。
如果兌換完全,那就得三十多種。
而寧衛民的真正目的,其實是想把手裡閒置的貨幣做個最方便的保值處理,為日後炒作錢幣提前囤積好資源。
具體說來,是他想把10元、5元麵額,初步兌換十遝。
1元、2元麵額兌換五十遝,2角5角麵額兌換一百遝。
曆史中有“第三套幣王”之稱的棗紅一毛,最好能兌換一千遝。
那麼可想而知,能滿足他這樣的要求,就隻有找像王府井,西單這樣鬨市地區大銀行的實權乾部才行。
要不是有吳深幫著介紹關係,寧衛民還真辦不成呢。
所以說,既然他反正都要花錢賣好,讓這些人占點便宜。
那這幫人的關係當然不用白不用,也免得浪費嘛。
以更長遠的發展眼光來看,他甚至可以借此和吳深介紹給他那個銀行主任保持聯係,使其成為自己的人脈。
又何樂而不為呢?
正所謂,小智者,借物。
中智者,借錢。
大智者,借人。
超智者,借勢。
深通“借”之道的寧衛民同樣相信,隻要充分保證自己行事透明,合理合法。
他一樣能從這幫人身上安安全全的撈著實惠,不會給自己惹來什麼麻煩。
至於其他的,為安全計,那就算了。
因為還是那句話,與人交往是有區彆,要分等級的,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深交的。
說句不好聽的,彆說這幾位眼裡沒寧衛民,根本不像要在馬家花園的事兒上,誠心給他幫忙的樣子。
就是他們真有這份心意,寧衛民都不敢接受啊。
天知道這幫吃人不吐骨頭的家夥心裡是怎麼想的。
要是陰一套陽一套,從中搗搗鬼呢?
隻要有權力做後盾,人家想弄點花活玩他,太容易不過了。
弄不好他被賣了還得幫人家數錢呢。
甚至哪怕單出從功利的角度上來看,這幫人都不符合寧衛民對合作夥伴的要求。
寧衛民需要的人,至少也得像喬萬林,黃新源那樣有幾分真本事,行事穩健的人才行啊。
總而言之,寧衛民對霍欣的這些朋友,是滿心的看不上。
對他們最好的評價和定義,就是一種臨時的消耗品而已。
這種交情,純粹表麵的事兒罷了。
要再說句實話,寧衛民其實還挺替霍欣擔心的呢。
他巴不得這丫頭趕緊跟這些人一刀兩斷。
因為霍欣人是嬌蠻,可人也挺單純,是真講義氣,沒什麼壞心眼。
她要常和這幫人攪和在一起,那早早晚晚也得近墨者黑。
弄不好還得吃上掛絡兒,受他們這夥兒人的遲累呢。
“大家聚在一起不容易,你乾嘛非這麼早走啊,彆掃大家夥的興致行不行?”
“你覺得和他們有距離,這就說明你見的世麵太少,更該出來適應適應……”
“我跟你說啊,以後我們少不了和這圈兒人打交道。你真的轉變下思想了,他們都能幫得上你……”
想想霍欣臨彆時的那些話,寧衛民就不禁歎了口氣,
他心裡滿是不落忍啊,也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勸。
沒彆的,霍欣為人太軸,隻要覺得誰好,都是鐵了心的認同……
就在這時,好像老天爺都怪寧衛民多事,淨愛操他那不該操的心似的。
“哢嚓”一個霹雷,隨之大風也席卷而來,眼瞅著就要下雨啊。
這下可好,剛剛才在東單下車,打算徒步走到“重文門飯店”的寧衛民,簡直欲哭無淚啊。
他可沒帶傘,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
撩丫子,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