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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暑熱無君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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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為什麼,今年京城的夏天要比往年都熱。

早從六月開始,氣溫就直線飆升,從三十度幾乎毫無波折地奔向四十度。

這不但大大促進了京城的冷飲業,讓“北極熊”的廠門前每天等貨的三輪車得排出好幾裡地去,讓散啤的價錢直衝五毛六一海碗,也讓京城人的心氣兒變得焦躁不安。

像年輕人,這幾年該讀書的讀書,該工作的工作,好不容易變得老實本分點兒了。

可這個夏天卻明顯又不消停了。

就因為暑熱,年輕人正事乾不進去,在家也待不住。

可要是出門吧,還愛起口角紛爭。

比如說在公共場所衝撞那麼一下,或者是自行車相互間剮蹭一下。

再或者誰踩了誰的腳,誰排隊加塞兒了。

過去一聲“對不起”就能過去的丁點兒小事兒,現在非得當街吵起來,甚至是大動乾戈不可。

合著學了半天女排的拚搏精神,最後全都用到拳打腳踢拚命上了。

這說的還是那些有學校,有單位的年輕人呢。

畢竟他們還有組織管著。

像那些根本就沒個著落,仍舊無所事事的待業青年就更不得了。

他們大多數人都是成天泡在街頭上的。

因為對前途看不到希望,精神空虛,沒事兒還得學著加裡森敢死隊裡的小偷搶劫犯一樣,成幫結夥,惹是生非呢。

像天氣這麼一熱,連火氣帶脾氣的雙重作用下。

他們自然就像是打了興奮劑,要把社會攪和得雞犬不寧了。

就這幫人,連打架的級彆都和普通人不一樣。

常人是用拳腳,單打獨鬥多。

他們動家夥,打群架才是常態。

手持磚頭和酒瓶子太普遍了,刀子、攮子、鏈子鎖也不稀奇,還必得見血不可。

甚至因為天氣一熱,人們喜歡晚睡,愛出來活動,穿得也少了。

這些人裡還出現了不少專門針對落單兒女青年的犯罪分子。

弄得談戀愛的男女,連公園都不愛逛了。

到了晚上,人們連電影院都不願意去了。

女同誌下夜班,哪怕有家人接,一路上也仍舊膽戰心驚。

可以說,這些人已經實質上成了社會秩序最大的破壞者,成了社會不安定的因素。

不過話說回來了,年輕人固然是脾氣不好,確實容易衝動。

可這樣的天氣下,年歲大的人也並不見得就能始終如一,保持平心靜氣。

要知道,當前老百姓沒什麼能立竿見影消暑怯溫的手段。

這年頭冰箱都尚未普及,就彆說空調了。

誰家要能有個電風扇真的就已經滿不錯了。

可這樣的現代化享受也受累於時常停電,以至於淪為了一種形式,能發揮出的功效並不大。

那想想吧,冬季再冷尚可以加衣,哪怕在家守著火爐子捂著被子呢。

可熱就沒法了,總不能扒了一層皮去?

尤其深入暑伏之後,那真是天上下火,地上蒸籠,躲沒處躲,藏沒處藏,晝夜悶熱得喘不過氣來。

京城有一俗語,叫“暑熱無君子”。

表麵上的意思是最講究衣著整飭的君子,這種天氣亦可赤背而不被人恥笑。

但其實這句話也可以形容人們受天熱影響,難以避免會心浮氣躁,保持不了雲淡風輕的氣度。

事實證明,這段時間裡,幾乎每天,每條胡同都會發生一家人拌嘴光火的事兒

不是夫妻間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就是老子訓兒子,當媽的數落閨女,或者兄弟姐妹之間的齟齬。

反正一家子內部起紛爭,臉紅脖子粗的情形比比皆是。

誰能說這不是天熱惹得禍?

最要命的是,單純的天熱也就罷了。

偏偏最近這段時間,社會上還發生了不少讓人難過和生氣的事兒給大家夥添堵。

比方說大學空軍醫學係學生張華,為搶救一名掏糞落人糞池的老農而光榮犧牲。

人家明明是個值得敬佩的英雄,可就有那各色的人,非說張華毫不猶豫的犧牲不值得。

說他辜負了國家的培養,是對自己,也是對社會的不負責。

再比方說,東洋島國的文部省在審定教科書時,居然篡改了侵華的曆史。

他們把侵略行徑輕描淡寫地說成是對我國的“進入”,並且汙蔑大屠殺的原因是因為我們奮力抵抗造成的。

這簡直是顛倒黑白,嚴重地歪曲美化侵華曆史。

就這些國內國外的混賬玩意,讓人是有氣兒沒出撒,邪火頂腦門兒。

真好像是故意和炎熱的天氣一起來打聯手,挑戰人們心裡的承受極限。

那隻要是人,就難免想要發火,需要找個渠道發泄負麵情緒。

所以在這樣的情形下,要說有誰還能享受夏日的樂趣,過的開心自在的。

那恐怕除了那些不經人事的孩子們,滿京城也就剩下寧衛民和張士慧了。

小孩兒思想單純,精力充沛。

他們快樂來源很簡單,成天隻要能儘情的玩耍就足夠了。

是既愛夏天的小金魚、蟈蟈和蜻蜓。

也愛夏天的西瓜、汽水和冰棍。

而且他們根本就不在意成人抹不開的臉麵。

彆說敢於赤身**四處亂跑了,還能天天享受媽媽給“衝脊梁”的滋味。

夏天是最適合他們釋放活潑天性的季節,那麼不管多熱,對孩子的影響都是很有限的。

至於寧衛民和張士慧的快樂,就要成人化、世俗化許多。

那屬於另一種極端,完全來自於財富的獲取,和由此帶來的物質享受。

不得不說,雖然在廣大人民群眾的眼睛裡,這夏季的高溫完全讓人無法可想,是一種絕無可能回避的磨難。

似乎不管你是什麼人,在這種天氣也一樣無奈,隻能靠忍,靠熬度過,大家都遭一樣的罪。

但說句實話,這就屬於純粹的阿q精神了。

完全是因為窮老百姓對富足的日子難以想象,才會得出這種自以為是的結論。

其實麵對同樣的暑熱,人和人還真就是不一樣的。

寧衛民和張士慧如今再怎麼說,也租著一套小院兒呢。擁有的空間就和一般人大大不同。

大雜院裡一間小屋塞進三五個人,和一處獨門獨院住著能一樣嗎?

在街頭的大槐樹下麵聊天,和在自己小院兒的花果樹、葡萄架下麵納涼能一樣嗎?

像寧衛民和張士慧哥兒倆要趕上熱天,索性就住黃化門了。

連飯都不帶做的,外麵買點熟食涼菜,就著涼水湃好的瓜果和啤酒、汽水。

然後坐在涼席上望著星空喝著,抽著,聊著,美不美?

困了乾脆就倒頭一睡,爽不爽?

再熱?要是再熱了,他們還能住帶空調的建國飯店去呢。

那裡可是不停電的。

而且各種酒水,軟飲,消夏的舞會,現場演出可供消遣呢。

這就是有錢和沒錢的區彆。

甚至就連他們倆在意的人,夏天裡過的日子都要舒服許多。

彆忘了,寧衛民和張士慧本身就是賣煙酒,倒騰家電的。

所以彆人搞不到的啤酒他們倆能弄到。

彆人不好買的冰箱,他們倆早給各自的家裡配備齊了。

哪怕他們自己在黃化門小院兒逍遙著。

那大雜院裡的康術德和羅廣亮每天晚上也都能喝到冰鎮的啤酒。

劉煒敬隻要高興,隨時能在家能用勺子痛痛快快地?著冰激淩看電視。

總而言之,正是在這種常人難以企及的滋潤日子裡。

寧衛民和張士慧一邊遊刃有餘的從各方各麵摟著銀子。

一天天親眼看著自己產業的雛形是怎麼一步步的順利搭建起來。

他們存在庫裡的那些煙酒無論檔次高低,均以驚人的速度出手變現,像小溪一樣流淌回來。

而且很快,煙酒店的電話安好了,裝修也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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