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煙酒直銷的成功,絕不會隻限於張士慧老丈人這一路。
在這個信息傳遞還很閉塞的年代,由寧衛民“自創”的這種熟人帶貨的銷售模式,堪稱所向披靡。
即便是複製到張士慧住的那個大雜院,以及劉煒敬上班的重文門旅館,也一樣的效果顯著。
先拿大雜院來說,雖然平房人口密集程度和交際範疇都比不上樓房,煙酒出手的效率一定會大大降低。
可如果放眼去看整條胡同,也有上百戶的人家呢。
再加上胡同裡是沒有什麼秘密的,東西便宜的好處又是明擺著的
那麼真等到街坊鄰居們之間把這事兒一傳開了,迸發出來的需求同樣不少。
實際上,隻要和張士慧住在同一條胡同裡的人。
那無論認識的不認識的,交情好的還是半熟臉的,又或是每天見麵招呼一聲“吃了嗎”的點頭之交,甚至是廁所裡一塊蹲過坑的“廁友”。
他們就像樓房裡的住戶一樣,誰也不會眼睜睜任憑這樣的好處從自己身邊錯過。
變著法也會找到借口,拉到關係,跑到張士慧家裡來買貨的。
如此一來,等到事態慢慢發酵,出貨量就變得很客觀了。
其實並不比劉家住的樓房那邊遜色太多。
當然,與此相伴相生而來的副作用就是,要應付起這些越來越多,零零碎碎找來的人,也肯定挺麻煩,夠讓人頭疼的。
不過大雜院好就好在層次分明上了。
由於張士慧的幾間房在院兒的緊裡頭。
誰要去張家就得先經過其他兩三家人。
進院的生人是必要遭受張家鄰居們盤問的,那就跟有了崗哨差不離兒了。
而且由於大雜院生活比樓房更加不便,同住在一院兒裡平房鄰居之間,同甘共苦的交情又比樓裡的人們更為親厚幾分。
這樣一來,從張士慧手裡得到了煙酒代銷權的那些同院鄰居們,自然就非常願意為之代勞,免了張士慧頻繁遭受騷擾之苦。
甚至這些鄰居們在賣了一份人情,獲人感激的同時,還不忘為張士慧樹碑立傳。
讓他也順帶因此收獲了未曾想過的好名聲,在整條胡同越來越受街坊們的看重。
這不,彆看張士慧真沒做什麼。
可幾乎每天每,和他一個院的這些鄰居們。
總會在他不在,自己又得閒的時候,相互間一起念叨念叨他的好處。
說句實在話,都有點近似於賣力鼓吹了。
就像這天的下班時間,大雜院鄰居們湊一塊堆擇菜洗菜,就又這麼聊上了。
一邊是院門口的李家大叔擇著韭菜。
“……我說他二嬸,咱院兒這小張是真沒說的,為人叫一仁義,開個煙酒店,人家一分也不掙咱們的錢。他的煙酒給咱們大家夥,可比商店便宜多了。你瞧瞧這人性……”
那頭是就著水管子拿菜盆洗菜的劉家二嬸。
“可不?他大叔,一條‘黃河’就能比副食店的官價兒便宜兩毛五呢。我們家那口子連帶著我倆兒子?現在每月光煙錢能省出兩塊錢呢。這麼好的事兒,真得謝謝人家小張。而且就這些便宜煙哪,我們那口子的單位同事也都跟著沾光了呢,你說小張怎麼這麼大本事?弄來這麼些的好東西?他照顧了多少人啊……”
正說著呢,在毛巾廠上班的德子又推著他那自行車進了院門了。
這小子快二十六七的人了?還沒個對象?就自己住間小平房。
而且無論單位還是大雜院?都是個不受待見的三青子。
這一耳朵聽見?果然?就忍不住插口搭話了。
“哎喲?二嬸兒哎?我打聽一句,您家當家的不會按原價賣單位去的吧?嗨?你們傻不傻啊?怎麼就不知道加點錢啊。我可跟您說,這些煙酒誰都缺不了?你加一毛錢,一樣有人搶著要。要不?您也學學我,這兩天我足足賣出去八十多條?掙了八塊多呢……”
劉二嬸聽了這話直撇嘴。
“嘿,德子,你小子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傻不傻?人家小張也沒掙你的錢啊。合著你雁過拔毛地掙熟人錢,就那麼好意思啊?”
德子可不在乎這樣的稍打,拿話接得穩穩的。
“瞧您這話說的,您還甭拿我跟人小張兒比!人家財大氣粗,早發了。我是馬瘦馬長,人窮誌短。再說了,想當初,小張做的第一比生意還是我給介紹的呢。他能有今天,全靠我帶他入門兒。他要掙我的錢,那才不好意思呢……”
李大叔也有點聽不慣了。
“德子,瞧你這口氣,也不怕被風閃掉你的舌頭。你帶人家小張入門兒?我就知道你把人家帶溝裡了。想當初就是你介紹那南方水果生意,給人家小張賠慘了吧?而且當初還就你蹭人家水果吃得多。等出了事兒你倒躲遠遠的了。人家後來沒記恨你,你就念人家好吧。”
這話讓德子可有點承受不起了。
“哎喲,我說大叔,天地良心啊。我當初要能想到會賠錢,還介紹給小張乾嘛。這不是生意場上變化莫測嘛。我真不是那樣的人,再混也不能坑鄰居啊。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是不是……”
而他也有個講歪理的本事,話鋒一轉,這還成了他賺錢的道理了。
“……所以話說回來了。現今小張算是把錢送到咱手裡,這是多難得的好機會啊。咱要錯過去,不就辜負他了嘛。這錢不掙白不掙啊。您得這麼想啊,咱加點也比商店裡賣的便宜不是嗎?那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李大叔懶得再糾纏,就知道這小子是永遠都有理,索性決定損幾句解恨得了。
“嘿,臭小子,你就矯情吧,老有你的歪理。都說個體戶鑽錢眼裡了。我看,你小子才鑽錢眼裡了。照你這樣,你發不了財。你還是好好跟人家小張學學怎麼做人吧,先學會做人,你才能做生意……”
沒想到德子卻把腦袋一撥楞,還堅決不認這個頭。
“瞧您說的,您還真冤枉我了。誰不會做人啊?可麵子是要票子來換的。我當然知道,自己掙了錢,該跟人家小張意思意思。有來有往嘛,人家今後才帶我玩兒呢。可您說我就掙這點,能怎麼個意思啊?小張本身就是賣煙酒的,他還能缺抽的喝的?我要胡同小飯館請人家搓一頓吧,也忒寒磣了點……”
正這時候呢,又有倆生人進院兒,德子眼尖,率先拿車一橫,吆喝上了。
“乾嘛乾嘛,你們找誰啊?說清楚了再往裡走啊……”
那倆人都有點尷尬,一個歲數大些的緊著解釋。
“啊?我們就住咱胡同口十一號院。聽我們院裡人說呀,咱們這院有位姓張的同誌,他的煙酒比商店賣的便宜啊。我們就想問問,能不能看在同住一條胡同街坊鄰居的份兒上,也賣給我們……”
“能啊。你們跟我來吧,小張的煙酒我那就有,保證賣給你不掙你們一分錢……”
“彆謝,彆這麼客氣,誰讓都是街坊呢。可不是就你們倆找過來,咱們胡同打聽過來的人多了,小張早留話了。大家互相照應應該得嘛……”
“彆客氣,咱們都是沾了人家小張的光兒。小張你們見過吧?就咱胡同今年剛結婚那小兩口,對,當天來了好多汽車,那小兩口平時穿得挺洋氣……”
李大叔怕德子會賺人家錢,沒等來人說完,就拿起自己的韭菜,把兩位來客帶自己屋裡去了。
看得德子遺憾地乾吞了一口吐沫,又發自內心的罵了一句“傻大叔”,才推車往院裡走。
結果一眼看見劉二嬸洗好的那些菜,這小子又停住腳了。
嬉皮笑臉,非要蹭兩棵小白菜,拿回去當麵碼兒不可。
二嬸也懶得計較,擦了擦手,就拿給了兩棵給德子,允許他占點小便宜。
沒想到貪心不足,這小子居然蹬鼻子上臉,還嫌給他的這棵有蟲子眼兒。
二嬸簡直被氣樂了。
“你這混小子,怎麼占便宜沒夠啊,白吃你還挑?我就是看它有蟲子眼兒才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