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家人定了親,接下來就是打結婚證了。
結婚多簡單哪,一男一女領一證,這就算成了。
哪怕是跨國婚姻也沒什麼費事的,無非是多個大使館或者領事館的審批手續而已。
說起來,這還多虧了宋華桂當年首開先河的壯舉呢。
因為要不是她為了保衛自己的愛情,上書陳情,直達天聽。
在她之後成千上萬的涉外婚姻,又哪兒會有這麼自由,這麼方便啊?
恐怕許多人仍然會因為與外國人產生了感情,而遭受來自於各方各麵的重重阻礙和壓力。
這麼多年過去,想當初宋華桂和她先生萬曼所遭遇的婚姻坎坷,如今的涉外婚姻當事人已經不會再感受到了。
再沒有人會像他們當年那樣,隻能靠著辮子樣式作為暗號,依靠樹洞裡的紙條傳遞愛的消息,小心翼翼像特務接頭一樣暗中來往。
當今的人們大可以不用考慮國籍的差異,把自己愛情置於陽光之下,光明正大的戀愛、結婚。
甚至因為“外事關係無小事”,到了領證的一步,相關部門還會加急加快辦理,並送上祝福,以成人之美。
這無疑都是拜宋華桂的堅韌與勇敢所賜。
從這個角度來說,作為沾光的受益人之一,米曉冉是真該好好謝謝宋華桂才是。
哪怕不為彆的,就為了她自己能夠從出國手續的苦惱裡解脫出來,感謝的理由就已經足夠充分了。
必須得承認,有個美國丈夫是真管用啊。
這次米曉冉再去辦理申請護照手續,京城負責出國的管理機構一下提高了工作效率。
她僅僅跑了一趟,護照就順順當當地辦了下來。
過去屢攻不下的堡壘,就這麼輕而易舉的被攻克了。
當然,光有護照還不行,那玩意隻能證明一個人的合法身份,不管彆的。
真想出國還免不了辦理出入境簽證這一步。
去哪個國家,你就得到哪個國家駐華大使館或領事館去辦入境簽證。
眾所周知,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恐怕都沒去美國的簽證那麼難。
不為彆的,就是因為美國長期以來,是這個世界上最富庶,最強大,也最現代化的國家。
再加上好萊塢電影的洗腦能力超強,成功的把美利堅裝扮成了一個能夠實現夢想的自由之地,自然惹得全世界的人心生向往。
隻是實際上,美國佬的本性卻是光占便宜不吃虧的。
他們需要的是有用的人,要麼有錢,要麼有才,要麼年輕力壯,你才能來。
這三條什麼都不占的人,還想跑到他們國土上去刨食兒?姥姥!
所以美國的簽證官在手續上的審核,便尤為嚴格。
1982年的實際情況是,在共和國做美國夢的人一樣開始多了起來。
如果和去年一月頒布實行《關於自費出國留學的暫行規定》前相比,至少暴增十倍。
於是美國的簽證官非但不會如最初接待我們國人那樣。
非常熱情的用咖啡招待渴望去目睹自由國度真容的人。
甚至還傲慢的端起了架子,需要來辦簽證的人早早等候。
與此同時,拒簽率也一日高過一日。
以至於每天早晨七八點鐘開始,美國駐華大使館門口就能排起一流長龍似的隊伍,等著簽證官的接見。
那全是豁得出去,不惜傾家蕩產,也想去大洋彼岸看自由女神的人。
而這些人最怕的,就是第一道國內領護照的關好過,卻闖不過這第二道需要大鼻子簽證放行的關。
實際上,也確實有不少人,是屢屢碰壁,猶未死心的。
這樣的倒黴蛋,最大的心願,就是盼著多試幾次能和簽證官看對了眼,人家能大發慈悲把他們放出去。
好在和這些人比起來,已經嫁給趙漢宇的米曉冉就完全不用擔心了。
有個美國丈夫的優越性,在這一環節裡,更能充分體現出來。
她根本不用排隊,隻憑趙漢宇手持護照,就能暢通無阻地直接進入大使館的一間辦公室,享受最佳禮遇。
她是和趙漢宇一起喝著香噴噴的純正咖啡,並在其幫助下填寫好了赴美申請表。
由於趙家充足的資產做後盾,足以保障米曉冉不會成為美國社會的負擔。
他們僅僅回答了那個和藹可親的女簽證官幾個簡單問題,就順利過關了。
然而當米曉冉再從大使館裡出來的時候,看到門前那些心懷敬畏心理,老老實實排著長隊那些人。
耳聽著一些人討論幾度被拒簽的哀歎,和一些有經驗的“老手”對其他人的忠告。
一股難言的膠著在一起的複雜情緒,還是難以避免的從她的靈魂深處冒出來。
其中既有為自己的慶幸,同時也有一種莫名的自卑,甚至還有對這些同胞的可憐。
她不是很清楚這是為什麼,隻是隱隱約約地感受到了國力不對等的滋味……
米曉冉的出國手續就這樣辦妥了。
再之後,就是她利用赴美排期的這段時間,辦辭職手續,和準備出國的行李了。
米曉冉要出國的事兒,其實自從張士慧和劉煒敬的婚禮上被她宣之於口,早就成了單位裡的新聞。
彆說勞資部門的負責人了,就連旅館總經理和書記都有耳聞。
所以手續並不難辦,無非就是去勞資科走個程序個的事兒。
填幾張表格,領了離職工資也就罷了。
米曉冉的級彆是前台部組長,工齡整整兩年。
離職工資按照工齡計算,一年工齡給一個月的工資,最後領了一百八十塊錢。
如果按照當時1:1.893的官方彙率來算,也不過就一百美金而已。
拿到這些錢後,不免再次讓米曉冉心生恍若隔世之感。
因為想當初她到底有多麼渴求這份工作的滋味,如今仍然記憶猶新。
她怎麼也不會想到,今天放下這個鐵飯碗的時候,竟會如此的輕易。
像這樣乾淨利索的切斷了和旅館的一切的關係,讓她的心裡非常不是滋味。
甚至當她告彆那些友好的同事走出旅館之後,麵對熙熙攘攘的重文門大街的時候。
她的眼淚忽然間湧了出來,就象斷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她邊走邊哭,總想微笑著把眼淚擦掉。
可擦了偏偏還會有。
這真是太奇怪了。
米曉冉可不認為自己是舍不得這份工作。
她也並沒有後悔這樣的選擇,如果她不折騰一下,她這輩子就沒機會了。
她當然不想像一般人那樣循規蹈矩地過一輩子。
不願意自己五十多歲的時候還留在這個旅館,被年輕人冠以“阿姨”的稱呼。
不是的,但偏偏她就是想哭,想停都停不住。
沒有什麼明確的理由,就是傷感非常。
這隻能說人性是矛盾的。
或許僅僅是因為和領導同事們相處得太好了吧。
她忘不了琴姐在她肚子疼的時候,跟媽媽一樣叮囑她多喝熱水……
或許是也留戀這裡如同大家庭一樣的氛圍。
她同樣忘不了要好的同事們坐一起嗑瓜子,開玩笑,處得跟親姐妹一樣……
當然,也有可能是她舍不得單位食堂油渣白菜和燒茄子的滋味,舍不得眼前這條熟悉的大街。
天底下,恐怕也隻有旅館的食堂才能做出那樣的味兒來。
她連閉著眼,也知道這條街上都有什麼商店,幾點開門,幾點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