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決定腦袋!
大多數的人對事物的觀感,往往都是從自己的利益,自己的角度出發的。
正因為如此,從某種角度上來講,人其實都是偏激的,很難做到真正的客觀和理智。
所以霍欣這個長長肆意任性,骨子裡充滿驕傲的千金大小姐,對待某些問題的觀感也就無可厚非。
這是由她個人自身條件所決定的。
但也正因為這樣,麵麵俱到才顯得可貴,與人為善才更有必要。
像苦出身的寧衛民,就因為懂得這個道理,天生是和霍欣完全相反的另一種人。
這也是由他的自身條件所決定的。
所以哪怕是旅遊商品的銷量已經初步打開,又身在海棠花開的4月裡。
寧衛民也根本沒有放鬆下來,沒有像霍欣期盼的那樣,心懷什麼浪漫的情調。
事實上,寧衛民根本無心顧及其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成天撲在公司的事兒上。
反而以更為謹小慎微的態度,來衡量和考慮,眼下的舉措還有沒有漏洞,並為此做出拾漏補遺的安排與決策調整。
就比如說,給公司上報的賬目裡,有關咖啡廳升級所創造的利潤,寧衛民就分文未取。
除了分給天壇公園園方的,他決定全部上繳公司。
還有包括那些石雕件兒和絹人兒這些旅遊商品在內的藝術品寄賣費用。
其中應該劃歸公司的百分之二十抽成,他也一點沒動。
至於下屬銷售的提成的錢,那完全是從寧衛民的個人腰包裡出的,屬於他的讓利行為。
甚至霍欣和公司派遣的會計,還從他手裡拿了比那些賣貨的姑娘們更多的好處——每個人三百元彙券的“額外獎金”。
為什麼要這樣大把撒錢?
其實不為彆的,就因為寧衛民清楚,細水長流比一口吃個胖子強。
他知道唯有把公與私的利益儘量趨同,才會最大限度的減少各方阻力,能讓利益更長久。
說白了,其實還是口子廚的那句老話,“誰也彆虧了誰。”
同樣出於這個道理,寧衛民後來又想到了天壇公園一方。
為此,他不惜做主把咖啡廳的利潤又切出了三成,主動按月交給園方分潤。
其目的也是為了不讓園方的領導看著齋宮陳列館生意紅火太過眼紅。
讓他們有點餘錢填充他們的小金庫,能水漲船高地跟著潤潤嘴,分享點好處。
當然,以寧衛民賣大炕也要立牌坊的秉性,他是不會白白做這個好人的。
這個臉厚心黑的寧大忽悠,是人情也賣,實惠也要。
這不,隨後他就說動園方領導,答應今後讓售票員在每張門票後,加送給遊客一張齋宮陳列館的免費參觀票。
這票是寧衛民出錢來印製。
他要把這種陳列館的票做的遠比門票更精致。
上麵既印有天壇公園的全圖,也把齋宮位置標注了紅點。
同時還會用中英文寫明了服務項目,參觀內容。
如此一來,此舉就等於是做了個全方位的廣告啊,絕對會為齋宮招攬來更多的遊客。
從今往後,參觀者再不是隨機而來。
應該是遊客們從一進天壇公園大門的時候,就會考慮要不要把齋宮也納入參觀路線裡。
想想吧,此舉有多高明?
寧衛民可不做賠本買賣,這裡頭的賺頭大了去了。
隻是,如果這一切尚能讓大家理解,還算是邏輯正常的舉措的話。
那麼寧衛民主動給競爭對手示好,甚至忍辱負重的做法,就真的有點讓人不理解了。
1982年4月11日,鄒國棟負責的機場專營店正式剪彩開張營業。
寧衛民不僅帶霍欣前往去道賀了,而且還煞費苦心的專門找人,提前製作了兩個帶紅綢的花籃送去了。
可結果倒好,他們根本就沒受到合理的尊重與重視。看
敢情由於這是皮爾卡頓第一家專營店,那天去捧場的人太多了。
有紡織部的官方人士,機場的主管領導,報社、雜誌社和電視台的記者。
現場搭了小型t台,還有一些受邀來演出的模特和演員。
而無論是宋華桂,還是鄒國棟,他們全都在疲於應付那些有身份的客人們。
不但沒人主動跟寧衛民他們打招呼,客氣寒暄。
反倒是需要寧衛民和霍欣來幫著店裡的人,端咖啡,遞茶水。
就連模特隊裡,寧衛民的那些老朋友們都比他和霍欣輕鬆快活。
眼瞅著曲笑、石凱麗跟寧衛民嘻嘻哈哈故意逗著。
老大不客氣的伸手要飲料,要咖啡,要糖果。
霍欣這心裡還能舒服?
她從來沒有想到,自己身為公司的管理人員,有朝一日也會淪為伺候人的角色。
最可氣的還是鄒國棟店裡那些人的態度。
一個穿得花蝴蝶一樣的女店員,對他們所帶來的花籃,倒是老實不客氣的笑納了。
可得知他們也是皮爾·卡頓公司的人,看他們還主動上手幫忙,連聲謝謝都沒說。
甚至連他倆是誰都沒打聽,直接就讓他們自己把花籃給搬過去了。
跟著還指使他們乾這乾那,是真敢招呼啊。
這狗眼看人低的態度給霍欣氣得啊,簡直是恨不得翻臉大吵上一架。
也就是寧衛民即使拉了她一把,使勁扽著她的手,叫她冷靜,才攔住了她。
否則現場肯定就得出亂子。
但霍欣強壓著怒火,臉憋得通紅,也夠難過的了。
就為這事,她差點沒氣炸了肺,等開張的一切儀式結束。
馬上就火急火燎拉著寧衛民走了。
邊走,她還生氣地罵呢。
“不趕緊走,還留下乾嘛呀。你是不是還打算彆人請你吃飯呢?”
“看什麼看?你不覺得沒趣嗎?怎麼還看不出個眉眼高低啊?”
“我說你就彆那麼上趕著行不行?人家這會兒哪兒還想得起你來?你脾氣怎麼這麼好啊?這樣都不氣?”
“要我說,咱們今天就不該來,自取其辱……”
可寧衛民聽了,卻偏偏哈哈大笑起來。
“不是我說你,為這樣的事兒哪兒值得生氣啊?你應該同情他們才對?”
霍欣不免疑惑。
“同情他們?”
“是啊,難道不該同情嗎?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還不過癮啊?”
霍欣聽了就更糊塗了。
“你說胡話呢吧?人家那麼大排場怎麼可能樓塌了?我看咱們要想出這口氣,就得開業典禮比他們辦得還熱鬨才行……”
哪知道寧衛民樂得更要命了。
“你拉倒吧!你也不想想,現場這麼混亂,明顯管理不善。”
“排場這麼大,成本得多少啊?收場可不易啊。”
“尤其是他那店裡的人,衣裝不對路,脾氣更差勁,哪兒還能賣出衣服去?”
“如果說,來之前我隻有七成把握能贏過這位一把手,按現在我就有九成了。”
“你說既然如此,那我乾嘛不做足姿態啊?我這可是衝著咱們宋大姐才顧全大局。這叫氣度,難道不是勝利者應有的姿態?”
這話讓霍欣不禁愣住了,她還真沒朝這方麵想。
不過就在她思量裡,隨後聽到寧衛民自吹自擂,卻又忍不住呸了一口。
“哈哈,現在知道了咱們倆之間的差距了啊?彆誇我啊,千萬彆誇。我這人討厭諂媚。諂媚的姿態,諂媚的人。尤其是對我諂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