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大家的概念都是公派留學生。
特彆是那一群帶著辮子，穿著滿勤服飾的留洋孩童。
但沈複興知道，所謂的公派留學生其實還有一個名字：庚款留學生。
這才是他們真正的名字！
顧名思義，庚款就是庚子賠款。
為什麼會有庚款留學生？
因為那筆錢的數目太大，大到人家都不好意思拿！當然，這期間也有很多齷齪。
45億兩白銀，連本帶息98億兩白銀。
按照1901年兩白銀對於大米的購買力，相當於現在的40萬億。
按照清廷7500萬兩年國庫收入，對比2000年的13倍國庫收入，約等於16萬億。
就是因為太多了，列強們發現一次性掏空了這個國家，後麵連生意都沒得做。
所以開始逐漸退款，而退款的形式變成了，投資教育的形式。
像北平兩大預科院校，就是留美預備學校，在1909年至今，已經送出去超過1700名學生。
這麼說，課本上的元勳、某個領域之父幾乎都在其列。
錯過的諾獎可以堆成一座小山！
聽到這個消息，沈複興心裡不慌是不可能的，誰都可以出事，這幫國之棟梁絕對不能出事。
將會議交給廖耀湘，跟著沈小滿回到了位於通河的指揮部，也見到了那群國之棟梁。
男男女女共有八人，為首的是個叫陳興華的年輕人（勿查，改名了），老式的中山裝是他們在這個時代進步青年的標誌。
“沈複興，你就是沈複興！”
不等陳興華上前打招呼，身後的女聲便已經響了起來。
但周圍沒有一人應答，就連沈複興的臉色也是黑得可怕，他壓住火氣低聲問道：“我是沈複興，你就是領頭的？”
陳興華惱於身後的之人的喧嘩，他本想一人獨自過來，隻是拗不過其他幾人的糾纏：“我叫陳興華，是北平預科學校的學生，聽聞長官在此抗日，特來投軍，我參加過軍訓，槍法很不錯的。”
說著，還扭扭捏捏地學著武夫拱手抱拳，想來是要博取沈複興的好感。
“我們我們也要投軍！”
“我可以照顧傷員。”
“我可以幫忙搬運彈藥。”
嘰嘰喳喳的聲音好像在舉手申請參加夏令營遊戲。
但下一秒，沈複興的怒吼讓他們齊齊後撤。
“胡鬨！”
“你們把軍營當什麼了？把自己當什麼了？把國家當什麼了？”
此刻的沈複興快要抓狂了，這由不得他不憤怒。
換成任何一個人，當你看到那被洋人當成5個裝甲師的存在，衝到你麵前告訴你“我槍打得很好，我手榴彈也擲得很好”你瘋不瘋？
啊？
回答我！
你瘋不瘋？
你要是說你“原子彈丟得很準”，沈複興也就罷了。
槍法不錯？？？
看著被嚇到的陳興華幾人，沈複興感覺胸中的火焰越演越烈。
他在這裡拚死拚活，不就是為了讓這個苦難深重的國家少死幾個人，百姓早一些過上好日子嗎？
你們這些未來撐起民族脊梁的家夥，也要學他這個上課睡覺的廢物來拚命嗎？
“荒唐！太荒唐了！回去，都回去！我會派人送你們回長沙。”
說著，沈複興的胸膛不斷起伏，轉身顫抖著掏出一支煙想要平複一下心情。
這些家夥，哪怕最沒出息的，也是未來國家急需的中堅人才！！！
他們可是要在未來改變這個積弱貧窮的國家國運的存在，是每一個學科的開山鼻祖，是動搖時代的存在，是未來無數的國內第一的創立者！
國家的複興，將來是要靠他們的！
彆說死一個？死半個他都難贖其罪！
“我們不走！”被嚇到的陳興華雖然麵色煞白，但還是勇敢上前一步，大聲出口。
“對我們不走，你你不能趕我們走！”又有幾道聲音附和。
但沈複興沒時間跟他們耍嘴皮子，萬一這時候小鬼子冷不丁來一炮，那他就是千古罪人！
“小滿，全部綁起來，你給我親自送到長沙，中途他們少一根汗毛，彆怪我不認你這個侄子！”
聞言，沈小滿先是一愣，有些不可置信。
最疼愛自己的阿叔居然將這些外人看得比他還重？
可他還是緊緊抿著嘴唇，紅著眼眶揮手帶著警衛上前，打算將他們綁起來帶走。
“不行，你不能這麼對我們，我們參軍有什麼錯，憑什麼你們可以當兵打仗，我們就不行？你少看不起我們！”
“就是，反正我們不能出去留學，還不如留下來讓我們參軍！”
幾人反抗得很凶，似乎根本就不怕這些當兵的。
可沈複興聽到最後一句話，卻皺眉轉身：“你說什麼？不能出去留學是什麼意思？”
陳興華掙紮著甩開想要縛住他的警衛，走上前朗聲道：“兩天後就要開船了，租界外白渡橋現在被日寇封鎖，我們根本過不去，還不如讓我們留下當兵！”
嗯？
沈複興揮手示意警衛停手：“什麼意思？你們都已經參加完庚款留學考試了？”
聽到這話，幾人煞白的臉上再次充滿自信。
陳興華的頭顱終於揚了起來：“我是全國第一，準備去麻省理工學物理！”
“我是全國第3，準備去居裡夫人研究所學化學。”
“我是全國第”
瘋了，徹底瘋了！
沈複興沒想到眼前這些人比自己想的更為重要，這特麼的是絕對的天之驕子。
後世課本上的必考人名！
是了，是他！
他是令歐美恐懼的華夏頂級天才，【拘留、抵5個裝甲師】都是常規操作不必驚訝。
孤身力壓歐美航空航天一整代天驕，古往今來，能有幾人如他這般驚才絕豔？
東風之父，時代巨人。
談笑間，蘋果有了屬於自己的翅膀，長核落日的完美彈道，那是他在腦海裡設想了無數遍的民族脊梁。
最關鍵的是，他一定會回來！！
“呼——！”他深吸了一口氣，就在幾人以為沈複興就要妥協的時候，隻見他不緊不慢地開口：“小滿，你帶他們回金陵，走長江水道，到武漢三鎮，轉粵漢路去廣東，在那裡上船。”
“我會親自聯係俞叔，確保一路暢通，到了廣東直接去英吉利人的地盤，在中環碼頭上船。”沈複興揉著發脹的太陽穴，想到了什麼又快速補充：“先去江寧找王參謀，我會讓他在江寧給你準備好盤纏。”
說完，沈複興伸手製止那些跳起來又要嘰嘰喳喳沒完的“大佬”：“國家需要你們的大腦，不需要你們扛槍，有時候筆杆子比槍杆子更重要，去吧，我有些累了。”
見沈複興說完就要走，這些人急了，他們千裡迢迢的這不是白來了嗎？
情急之下，有人突然喊道：“沒用，這麼過去至少一個月，趕不上開學的。”
“那也比在這裡強！”沈複興扭頭說了一句，他是真的心累了。
這些人不是燙手的山芋，這是燙手的原子彈！
“來不及的，下一批就要重考，這一年白費了，還不如讓我們參軍抗日！”
媽的！
沈複興惱了，他轉身，也沒看清是誰，直接拽著對方的脖領子向前走：“來來來！我帶你看一下，什麼叫做當兵！把他們幾個也給我帶過來！”
他的腳步很快，被拽著脖領子的陳興華隻能抓著沈複興的手腕踉蹌著被拖在身後。
臨時指揮部後麵300米就有一處傷兵營，老遠就可以聽到偶然響起的慘叫。
離得近一些，血腥味更是撲麵而來。
有些女學生頓時臉色不對，或是捂著鼻子，或是捂著嘴巴，就是沒法嘰嘰喳喳了。
再走近一些，一口口大鍋正燒著什麼，刺鼻的味道已經不僅僅是血腥味。
那些晾曬著的，帶有淡淡血痕的白布，隨著清風緩緩飄動。
身後已經沒有了嘰嘰喳喳的聲音，沈複興心裡默念一句：“對不住了，年輕的先賢們。”
來到簡陋的平房門前，他一把拉開帷幕，將陳興華直接推了進去，身後幾人也緊隨其後。
下一秒
哭聲傳遍了整個傷兵營，兩個女生直接腿軟地癱坐下來。
而有些男生更是強忍著不適，兩腿抖如篩糠。
極為濃厚的血腥味闖入他們的鼻腔，入眼的幾排的簡易席子鋪在地上，到處都是哀嚎的傷兵，缺胳膊少腿，在這裡是一個名詞。
不少席子旁邊的木桶裡，紅色的血水濃地都化不開！
他們的軍服早已被剪開，露出的部位包裹著帶血的傷口，偶爾有幾隻蒼蠅飛過，會被衝來的醫護驅趕。
不遠處幾名醫護兵正“叮呤咣啷”地操弄著器具，卻是傳來一陣低喝：“壓住他！這腿不能留了，準備好繃帶、止血藥！”
“啊——！”
尖叫聲差點打亂了那名戰地醫生的操作，扭過頭，饒是看見沈複興，他也出聲抱怨：“長官，你彆搗亂行不行？”
沈複興欠身舉手表示歉意，正想說些什麼，幾人卻是捂著嘴巴衝出了傷兵營。
小滿撓了撓頭，心道就這？
“行了，照顧一下，帶他們回指揮部。”沈複興覺得自己似乎有些過分了。
好半晌，正在指揮部抽煙的他看到小滿押著這群人回來。
沈複興表情嚴肅，沒有嘲諷的意味：“怎麼樣？能回去學習了嗎？”
可沒想到，這幾人卻是對視一眼，齊齊站定向他行了個軍禮：“報告長官，我們不走，我們要留下！”
呼——！
沈複興發現自己似乎小瞧了這些先賢們的愛國之心。
也是，如果遇到困難就跑，當年也就不會在國家最困難的時候從世界各地回來投身複興大業了。
他用力揉了揉臉頰，小心斟酌著說辭：“你們參軍的目的是什麼？”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我們人多，一定能將鬼子趕出去的！”陳興華的聲音鏗鏘有力。
可沈複興卻是搖頭。
“我們要救國家，救民族，要殺鬼子！”又是一道聲音響起。
卻還是換來沈複興的搖頭。
“長官，你不也25歲麼，我們跟你差不多大啊，憑什麼我們不行？”這次的聲音已經有了些怨氣。
此刻，在他們眼中的沈複興已經不是那個民國雙壁的英雄，而是一個冥頑不靈的固執軍人！
沈複興一把丟下煙，用腳尖輕輕碾了碾，指著角落那個一直沒有說話的年輕人開口：“你是不是懂了？”
少年有些羞赧，卻是輕輕點頭：“大概懂了，可我們已經完成了學業，沒有路了。”
“你懂什麼，他是在誆我們離開！”陳興華憤怒地扭頭，他可沒有這時間浪費，出不去，就留下殺敵，就這麼簡單。
沈複興笑了笑：“跟你們講大道理，我這軍人是覺得有些慚愧的。”
“但我還是要說一句話：我希望你們不要做一人敵，而是出去做萬人敵。”
陳興華扭頭撇嘴：“國門已鎖，到了明年，廣東在不在還兩說呢！”
可沈複興卻是點頭：“你很有見地，所以國家才需要你們出去，師夷長技以製夷才是正理。看看天上的飛機，地上的大炮，我們這些軍人可造不出來，需要的，是這個。”
沈複興點著自己的腦袋，卻沒有繼續解釋，而是站起身，開始正理自己的配槍：“小滿，召集【夜不收】一組，讓孫雲鶴帶到我麵前來。”
眾人有些不明所以。
“我清楚了，你們是因為沒有了路，所以才想參軍，那簡單，我親自送你們出去。”
此時，開會回來的廖耀湘才進門就聽到了令他頭皮發麻的話：“長官，你這是要做什麼？去哪裡？”
“哦，是建楚啊，這些孩子要去留學，我送他們去。”
廖耀湘眼睛微眯，這次他看到了沈小滿衝他使得眼色。
懂了！
“您留下，我去！”廖耀湘大義凜然，一副當仁不讓的樣子，餘光還看了看小滿。
似乎在說，怎麼樣？這次你建楚叔聰明吧？
沈複興一副黑人問號臉：“你要送他們去外白渡橋碼頭？”
“什麼外白渡橋碼頭？”
啪！
沈複興撩起就是一腳：“你什麼都不知道彆瞎參和，這次是機密行動，我必須親自護送，你聽令駐守蕰藻浜就是！”
“報告！【夜不收】已準備就緒，隨時可以出發。”
看著進來的孫雲鶴，沈複興大手一揮：“去，拿8頂鋼盔，沒有就去找王師長借。”
“小滿，去繳獲的物資裡把所有瑞士表拿來，裝幾個盒子，到了那邊人家也不認法幣啊。”說著，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在指揮部的角落翻翻找找，終於挖出一個小布包：“嘿嘿，老王說給我留了好東西，我就知道。”
攤開小布包，眾人發現竟然是三根金條。
沈複興就這麼大咧咧地坐下：“好了，天快黑了，等吃過飯我們就出發。”
一向果決的沈複興就這麼快刀斬亂麻定下所有事情。
解釋什麼？
他是最高長官，要是事事都要解釋了才可以執行。
那為什麼說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就是強勢！
隻是在他沒注意的時候，廖耀湘悄悄地離開了指揮部。
而這些國之棟梁，則是根本沒反應過來，好像他們的命運又回到了正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