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椒房殿。
得知劉邦父子前往沛縣祭祖,呂後心情大好。
唯有真正的繼任者,才有幸陪同劉邦回到故鄉。
顯然,劉如意已經被排除在外,劉盈才是最後的勝利者。
“留侯,本宮很是好奇,你為何會突然幫忙。”
“還有,請商山四皓這件事,你會一力承擔。”
“否則這四人孤傲難馴,即便是陛下征召,他們也躲在深山不出。”
張良抿了口茶,雙眸看向呂後,並無諂媚與恭敬。
“大漢,需要江山穩固,臣身為陛下之友,自然要為他做些什麼。”
“哦?如此說來,你是為了陛下,才會選擇幫本宮?”
“臣幫的不是皇後,更確切來說,是太子殿下。”
張良不卑不亢,給人飄然若仙之感,即便是呂後麵對此人,也不敢有絲毫大意。
誰若是被這白麵書生的外表所騙,那才是真的傻瓜!
年紀輕輕,身為韓國貴族之後,便差點弄死秦始皇。
荊軻於刺客造詣方麵,在張良勉強,稚嫩的像個新兵蛋子。
為攻入關東,先是敏銳發覺,秦軍主將意誌不堅,士兵戰意十足,在對方勸降後,將士兵儘數斬殺,令秦朝最後的軍事力量付之東流。
劉邦跟項羽都打累了,彼此之間有了鴻溝約定,項羽也交還了呂後、劉太公等人質,誰知張良卻果斷勸降劉邦——趁其罷兵,要他命!
張良奉勸劉邦背信棄義,換來楚國三月而亡,霸王項羽自刎烏江。
“你敢把主意打到盈身上,小心本宮對你不客氣!”
呂後對張良忌憚不已,某種程度而言,這廝比韓信還要可怕。
韓信沒有兵權,便像是拔了牙的猛虎。
但張良不需要兵權,就是莫大的威脅。
“皇後言重,若陛下立趙王為太子,試問您與呂氏功勳豈能服氣?”
“陛下百年之後,恐怕第一個會叛亂的就是皇後您。”
“到時候大漢內戰不斷,北方匈奴虎視眈眈,南越自立肆無忌憚,非臣所欲也。”
張良淡然一笑:“趙王所依仗的根本,其實是陛下,而非手下豐沛勳貴。”
“趙王登基,他們是皇後的敵人,若太子登基,他們就成了助力。”
呂後秀眉微蹙,張良猶如她肚子裡的蛔蟲,連她準備殊死一搏的事情,都已經盤算在內。
劉邦活著的時候,任何人都不敢輕舉妄動。
但劉邦一旦沒了,劉如意還如願登基,那就不好意思了。
呂後一定會謀反,將皇位重新奪回來,讓自己的兒子坐上龍椅。
“與其經曆內戰陣痛,不如扶太子上位。”
“你的意思,不管盈的能力如何,你都會幫助我們母子。”
“然也。何況太子經曆陳豨、英布之亂,彰顯出的才華,已經讓不少人轉變陣營。”
張良輕笑道:“不怕皇後笑話,臣甚至已經做好了,家族子孫後代,遭遇災禍的準備。”
呂後一臉不解,你張良輔佐劉盈登基,算是從龍之臣,子孫後代又豈會被秋後算賬?
“實不相瞞,太子年幼,皇後您勢必會輔政。”
“在太子尚未登基之前,呂氏內部一條心,可太子登記之後,到了分割利益的時候,他們還會是一條心麼?”
張良輕蔑一笑,“為了權力,他們甚至會危及皇權,而太子為人至孝,到時候架在中間難做,便是臣出麵的時候。”
呂後為張良親自斟茶,隨後思考起來。
“可他們給予我母子二人幫助,總不能等到盈順利登基,本宮便卸磨殺驢吧?”
呂後擅長玩弄權謀,可他也知道在權力的遊戲中,不守信用的下場有多慘。
今日這些呂氏勳貴有多忠心,明日可能率先舉起反旗的就是他們。
“所以,臣才來見皇後。”
“於內,需要培養宦官作為親信,確保宮中再無外戚與勳貴的人。”
“於外,聯合勳貴,適當打壓外戚,使得二者皆對皇後母子有求。”
“隻要他們的權力來自皇帝,他們就必然不可能背叛,皇權便可穩如泰山。”
張良放下茶杯,隨即起身行禮。
“臣,所做一切,都是為了大漢江山。”
“陛下的知遇之恩,臣一日不曾忘。”
“還望皇後惦念夫妻之情,莫要縱容呂氏功勳。”
張良告辭離開,留下呂後一人思考。
如果劉盈順利登基,她下一個目標,便是豐沛集團那些功臣。
畢竟之前劉邦想要改立劉如意的時候,陳平、灌嬰、周勃等人可都是支持趙王的元老。
呂後身為女人,向來有仇必報,她可從未忘記這些事。
但今天張良的一席話,卻讓她想要改變主意。
功臣,未必是敵人;外戚,未必是朋友。
——
沛縣。
劉邦昏昏沉沉醒來,昨日喝了不少酒,與鄉親們載歌載舞,但年邁的身體,已經經不起這般折騰。
“阿父,喝口水吧。”
劉盈在其身邊照顧,眉宇之間隱藏著擔憂。
昨日劉邦突然倒地,嚇了眾人一跳,好在醫者前來查看後,才知道老流氓喝多了,一頭睡了過去。
“明日,咱們回長安!”
“阿父,不想多待幾日了?”
“該叮囑的已經叮囑了,朕也已經看了故鄉一眼,沒有遺憾了。”
劉邦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多年征戰疲憊,令他飽受著創傷的痛苦。
在劉盈成長之後,他有種卸下重擔的輕鬆。
隔日。
父子二人啟程離開,沛縣百姓相送十裡,若非劉邦驅趕,他們依舊不肯離開。
“都特娘回去吧!今日耽誤了不少活,老子把錢賠給你們!”
“陛下,您可一定要再回來啊!這裡是您的家鄉!”
“行了,老子知道了!又不是最後一次見麵,哭哭啼啼跟個娘們一樣!”
劉邦揮了揮手,隨後轉身策馬,唯有劉盈發現,父親的眼眶中飽含熱淚。
人生,又有幾個十年?
這興許是他最後一次回到家鄉。
曹寡婦躲在人群中,看著劉邦身影遠去,她沒有前往齊地,去跟兒子團聚。
在名義上,劉肥奉呂後為母,得到了最大的照顧。
她也沒有跟隨劉邦回到長安,生怕會引起呂後的不滿。
每一次久彆重逢,都是分離的新始。
“劉季,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