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沁蕊一早便被園中的婦人叫起,她默默的跟在後麵,小心翼翼的聽著每一句訓話。
什麼時辰澆水,什麼時候施肥,除此以外不得在玫瑰苑內閒走,王爺見不得枯萎的玫瑰,見不得苑內小徑上有殘破墜落的花瓣,園內一年四季花開不敗,待盛放時采那最新鮮最耀眼的曬茶,侍女是要學會做玫瑰茶點,味道不得有偏差,王爺進園後要退避……
“你都聽清楚了嗎?若是有一條不和王爺的意,便會惹來殺身之禍。”
她額上已滲出細小的汗珠,努力的記憶剛才的每一句話,“是,李嬤嬤,奴婢都記下了。”
“還有,不得隨意與園外的人講裡麵的事。”
顏沁蕊緊緊的跟著李嬤嬤,卻好似又想起了什麼,吞吞吐吐言語閃爍,“嬤嬤,英子……是不是葬在玫瑰苑……”
李嬤嬤轉身,與她打了個照麵,眼神清冷的俯瞰著血紅的海洋,“她,沒這個資格。”
沒資格……可那四品中大夫的女兒卻葬在此,難不成這做肥也有貴賤之分,她直覺毛骨悚然,看李嬤嬤已走遠,忙急急趕了兩步。
飛簷樓閣之下,竹篾輕窗半掩,一壺紫砂滿清茶。趙羽成依窗而望,赫赤如焰的羽瓣肆意在苑內的各個角落,最顯眼的卻是花間那曳地的水藍褶裙,蓮步輕移,一把花剪略過青叢,殘敗的花枝便落入竹籃,她的身影還是如此單薄,他看著竟有些出神。
“王爺,娘娘的祭日到了。”虎將李鐘看出主子神思黯淡,輾轉間籠上的輕愁伏上劍眉,久久不散。
祭日……
母妃離開已有七年,依稀記得她桃花上妝,翩翩廣袖迎風飛舞,烏黑的鬢發點著珠翠,含笑攙扶著父皇的臂膀在宮前賞看落日霞光。她,可是大梁國最美的女人。一顰一笑都占儘世間的寵愛,可那芳華卻在盛放之際悄然枯萎。
直到那水藍的裙角消失不見,趙羽成隨手關上了窗。閣樓之上四麵皆窗,朝北的那一扇卻掛著一把鎖,他走上前,撚起鎖把玩許久,“玫瑰苑裡該上些肥了。”
“王爺放心,此次是臣親為。”
趙羽成轉身,看著執劍起誓的李鐘,重重的拍著他的肩頭,“有些話,男人之間不必多說,李鐘你記著,你和阿絲是本王最看重的人。”
烏漆的欄杆掩映在鬱鬱蔥蔥之間,他不由拂欄向北而望,陌都此時定是一片好風光。
顏沁蕊坐在床上,撚起手邊五彩的絲線,細細的搓成一縷,遞於阿絲。阿絲借著幽幽的燭光,吃力的把彩線穿入花針,輕輕的打結。綻紅的緋衣繡著綠翅頸鴛,再把一顆一顆細小的珍珠串在衣緣,沁蕊看著發呆,這嫁衣真的很美。
“阿絲姐,這珍珠都用去兩籮了。”顆顆大小相同,色澤一致的珍珠真是少見,可床上還放著兩蘿。
“王爺說了,要用最好的,我想用什麼去賬房領便是了。”最後一顆綴在袖上,泛著瑩潤的光澤,阿絲咬斷錦線,看著錦服麵上潮紅,“女人一生隻嫁一次,嫁衣親手做的才好,即使累些也值得。”
沁蕊內心有些翻湧,女人一生,隻嫁一次,她不由想起那雙狹長的雙眸,“姐姐嫁給王爺真是好……”
話沒說完,卻被阿絲的手指戳著額頭,“丫頭,我可不是嫁給王爺,雖然王爺不舍得放我走,可我鐵了心的要嫁人,他拿我沒辦法。”她忽然眼珠微轉,露出狡黠的笑,“你定是戀著王爺呢,怎麼那話說得如此吃味?”
沁蕊慌忙站起,揉搓著衣襟,臉上一陣燥熱,“哪……哪有!我還沒見過王爺呢……我……我還要去澆水,姐姐忙,我先去了!”
她沒來得及披衣,便匆匆逃出了門。外麵輕風而來,她不覺長舒一口,麵上很燥。
走到階下的那一口澄清的水甕,平靜的水麵倒著她如花的容顏,不由的撫著麵頰,來了玫瑰苑竟然比先前胖了些。舀了半桶清水,細細的澆灌起來,花香愈加的濃烈,趁著豐盈的滿月,一地的銀白散落。
其實在陌都皇宮的春園,也有一處種滿了玫瑰,但那卻是姹紫嫣紅,玫瑰花壇的中央砌著碩大的台麵,她常常伴著清輝習舞。著了絲薄的衣衫,挽著高高的發髻,隻在眉間貼上月牙花黃。她還記得,那舞名為《月下仙子》,靜夜之下,清脆的梆聲躍起,踮起繁複的攢花繡鞋,腳下便起一陣細風,夾著月琴的空靈,水袖輕揮——宛若飛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