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吳市作為一個縣級市，在本省內經濟發展處於中流。
但是，放在全國就很一般了，至少比周雲待的江東省差了很多。
周雲一路挎著包打了個車前往林吳市住建局，本來是準備郵寄申請的，但是在經過考慮之後，他還是準備去現場申請。
到了今天，雖然互聯網已經高度發展，在網上隨便點一點就能直接申請，但有的事最好還是現場來辦。
到了住建局門口稍微等了等，主要是等溫雨荷過來。
這也是為了減少一些麻煩。
雖然他是代理律師，有專門的委托書以及相應證件，但在前世周雲就見過，有的地方習慣了麻煩人。
尤其是一些具體負責的基層領導，就感覺隻要來辦事，必須得給你點麻煩。
以至於前世的某些省份，那真的可以說不管辦什麼事，不管辦大事還是小事，人們都願意找關係！
或者說是找一個熟人。
甚至都到了一種按正常流程感覺都沒辦法辦的程度，必須得找關係才行。
找關係，那一切都好說，而不找關係，辦起來總會有這樣那樣的麻煩。
所以，雖然法律規定這種時候可以委托，但你去辦的時候人家給你來一句說，我們這必須得本人，你咋辦呢。
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還是提前把人帶上比較好。
等了差不多十幾分鐘，溫雨荷到了。
“周律師，哎呀不好意思，這公交挺難等的。”溫雨荷一路小跑來到門口，臉上帶著歉意道。
周雲笑道：“沒事，我也剛到，那走吧，咱們上去。”
溫雨荷點點頭，看了看麵前的大門，臉上帶著一絲感慨道：“沒想到這又來了，周律師，您可是不知道，我們之前來這裡很多次了。”
“後麵的情況您也知道了，根本找不到人，好不容易見到人了又說這事他們管不了，你說這事……”
周雲聞言笑了笑道：“所以說你們沒有走對路子，為什麼我們要走程序來維權呢，你們其實都沒想過，程序，在有些情況下是保護我們普通人的。”
“隻要我們按照程序來，那對方該給的回複必須要給，哪怕是瞎說八道也得給回複。”
“但如果我們不按照程序來，對方就可以完全不搭理，知道了吧。”
而對於相關部門來說，雖然各種程序性的規定讓很多事都花費不少時間，但是呢，這也意味著他們必須得把每一步都走通了。
程序多了，就算某些人想造假，那也容易出問題。
因為一旦有人提起行政訴訟，行政機關是要自證清白的。
“而且啊，你們這才哪到哪呢。”
很多人想象的維權，大家一起去領導一定得出麵接待，到時候和領導反映問題，那就能解決。
但事實上不是這樣，首先領導不一定出麵，其次領導上來先問你有什麼問題，說自己不了解。
問完了會說先去了解一下，過段時間給你們答複。
等過段時間了你們再來，領導會給你們說一堆難處，然後就是說努力協調，但是沒辦法給你們一個準確的日子。
等你們找的頻繁了，實在被追的沒辦法，那領導就會給你們一個大概的日期，比如說明年幾月份之類的。
這麼來上幾次，那一年兩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畢竟普通人不可能每天維權的，你班不上了？錢不賺了？家不養了？
等到你們終於決定要一鼓作氣維權成功，再去找人的時候，誒，人家領導換人了，新上來的領導不了解情況，要先了解情況才說！
至於之前有人給你們承諾的？那又不是我說的，我什麼都不知道，不了解情況我怎麼解決啊。
聽著周雲的講述，溫雨荷也懵逼了，或者說像是她這樣維權時間“短”的人，還沒見識過太多的招數呢。
那些爛尾八九年十年的，那才是真的絕望。
就這麼聊著，兩人很快到了五樓，一般各個部門對於現場的信息公開申請地址和流程都會在網上公布。
溫雨荷有點緊張，或者說來這種地方她習慣性會緊張。
而周雲一臉輕鬆地開始四處找，看起來和到家一樣。
就這麼找了一圈終於找到了，周雲上前敲了敲門。
辦公室內，幾個工作人員正在忙活著，聽到敲門聲，工作人員黃曉莉隨口道“請進！”
門被推開，辦公室內的幾個人隨即就看到一個年輕人帶著一個中年婦女走了進來。
黃曉莉打量了一下進來的兩人，隨即開口道：“你們是什麼人啊，來乾嘛的？”
周雲聞言上前道：“這位同誌你好，我們來這邊申請信息公開。”
“信息公開？”黃曉莉的眉頭皺起：“現在網上就能申請了啊，你們直接網上申請就行，跑這裡來乾嘛？”
周雲笑道：“現場申請比較快，而且現場申請同樣是規定的申請方式，我覺得遵守規定也沒問題吧？”
因為有規定，信息公開，如果行政機關能當場答複的話就要當場答複。
“行行行，來你說說要申請什麼。”黃曉莉麵無表情道。
周雲隨即掏出了相應的申請表，這玩意同樣是在各個部門的官網上下載的，現場申請或者是信函申請，都需要填寫。
黃曉莉接過表看了看，隨即向著旁邊的人招呼了一下。
旁邊一個看上去年紀稍微大點的工作人員走了過來，拿起申請表瞄了一眼，又看了看麵前的兩人，開口道：“紫禦山城的？不是，你們怎麼又來了？”
“之前不是都說了這事我們管不了嗎？那又不是我們不交房，是開發商不交，你們找開發商啊對不對。”
周雲就這麼耐心的等對方說完，這才道：“抱歉啊同誌，我們今天來不是爭論你們能不能管交房的。”
“我們今天是申請監管賬戶信息公開的。”
“當然，您這邊要是說監管賬戶也管不了，那我扭頭就走，保證不會再來打擾你們。”
“您看這樣如何？”
年紀稍微大點的工作人員頓時噎住了，這話他可不敢說。
黃曉莉在一邊打圓場道：“那什麼監管賬戶是吧，來我看看。”
又把申請書拿過來開始看，看了一會兒就道：“你這些信息不能公開吧？”
“你看這個監管賬戶明細，這雖然我們這邊監管的，但其實還是開發商公司的賬戶，這應該是不能公開的……”
周雲隨即道：“根據《河東省商品房預售管理條例》第三十條規定：”
“預售人在商品房項目所在地的銀行設立商品房預售款專用賬戶內的款項，在項目竣工之前，隻能用於購買項目建設必需的建築材料、設備和支付項目建設的施工進度款及法定稅費，不得挪作他用。”
“而現在，項目爛尾了，爛尾肯定是沒竣工，那麼正常來說，這裡麵的錢隻能用於項目建設。”
“這樣的情況下，我的當事人作為利害關係人，申請公開合情合理吧，難不成隻能用於項目建設的錢還涉及了商業機密？”
隻能說，預售監管賬戶這個事，那真的是一堆爛賬。
像是有些省份在這方麵已經完全透明，人家直接有一個相應的a。
業主們買房之後就可以根據備案合同編號來登陸，隨時隨地查看監管賬戶的餘額以及支出情況。
對於某些支出如果認為有問題，那就可以隨時進行查詢。
換句話說，就是把部分監管權放到了業主手裡，因為業主們才是最不想讓項目爛尾的。
結果來這邊，申請個明細都不想公開。
像是周雲前世就有過一個案子，上麵調查的時候發現，整整一個樓盤，賣了一堆房子，結果隻有五個業主的預售款打入了監管賬戶。
你可以想象一下這是什麼情況，到最後不出意外房子爛尾了，因為開發商直接把錢轉走了。
黃曉莉也沒辦法了，看著周雲道：“她是當事人，那你是……”
“我是她的代理律師，這是我的證件。”
另一個工作人員接過證件看了看，突然道：“你是周雲？就網上那個……”
“對，就那個挨刀子的，這不算什麼。”周雲笑了笑道。
兩人對視一眼，黃曉莉趕緊道：“周律師是吧，那行，申請我們這邊受理，有了答複通知你，怎麼樣？”
周雲點點頭道：“沒問題，那你們給我開回執吧。”
像是報案，法院立案，以及這種現場的申請之類，必須得拿到相應的受理回執才行。
這回執上麵有時間，而這些程序都有規定，比如多少天給你答複。
如果逾期不答複，那就可以提起行政訴訟了。
拿著回執，周雲帶著溫雨荷離開。
辦公室內，黃曉莉有點無奈地看著手中的申請書道：“得了，這下麻煩來了。”
旁邊的工作人員也是搖搖頭，雖然他們不是負責監管賬戶的，但想想也知道，如果監管真的沒問題，那房子不可能爛尾的。
本來如果是當事人自己，那還能想辦法，但是沒想到居然是這位周雲律師！
到了現在，雖然不能說這律師全國有名吧，但也差不多了，至少稍微關注新聞的人都知道他這個人。
算了不想了，雖然是一個部門的，但這事和他們沒關係。
而在另一邊，和溫雨荷分開後，周雲已經來到了林吳市人民法院。
立案大廳排號，等了一會便排到窗口了，周雲將案件材料遞了進去。
然後又遞進去了一張申請書：“有些證據還不太明確，需要申請一份調查令，查一查河東銀行林吳支行的一些情況。”
工作人員看了看起訴狀，又翻了翻證據道：“爛尾樓？你起訴銀行？”
周雲點點頭：“對啊，沒什麼問題吧？”
工作人員一臉奇怪道：“這怎麼沒問題了，你因為什麼理由起訴啊，如果沒有正當理由，那我們這邊是不予受理的。”
雖然正常來說是立案登記製，隻會對案件材料進行形式審查而不是實質審查，但這個規定你看看就行了。
在實務中，普通案件也確實是形式審查，但是涉及到一些特殊問題的時候，你就會知道，立案這一步就能把你卡的要死要活。
周雲隨即道：“正當理由？我的起訴狀上不是已經寫了嗎，該銀行作為金融機構，同樣也是監管賬戶的開設者，理應知道把貸款打入非監管賬戶的風險。”
“但是，卻沒有做出任何的提醒，這本身就是一種監管失責！”
“在失責的情況下，我認為應該承擔補充責任！”
工作人員看了看證據目錄道：“可你現在沒有證據能證明對方把貸款打入了非監管賬戶啊。”
周雲聞言頓時笑了：“所以我才申請訴前調查令啊。”
工作人員沒說話，又仔細看了半天這才道：“先給你受理了，但我得和你說一下，現在我們這邊對於爛尾樓的案子卡的比較嚴。”
“這個情況你應該知道……”
周雲點點頭表示理解，這種情況下他是不會和對方爭論的，因為沒必要。
像是這種案子，肯定要領導做決定的。
離開法院，周雲回了酒店，接下來就是等著了，他現在也不太好回京海，主要是距離有點遠。
來回跑的話比較麻煩，還不如就在這邊等著呢。
順便也在這邊可以做一些案子。
時間到了第二天，相關的申請已經報到了立案庭庭長手裡。
看著手頭的材料，庭長老黃不由自主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頭疼啊。
涉及到爛尾樓的案子，他其實是不想簽發的，但是這個律師的身份又很特殊。
這個人現在全國都有名了，出了名的“硬”。
連捅刀子都不怕，更不用說彆的了。
所以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和領導請示一下，看看要不要給開調查令。
第三天的上午，周雲接到了電話，調查令開出來了。
這讓他有點詫異，因為按照他的經驗，這種案子很少能在本地解決的。
基層法院一般都不太願意找麻煩，所以他已經做好了去上麵市中院的準備。
結果居然還開出來了，這本身已經代表了法院的一種態度！
因為如果真的不想讓他起訴，法院那邊有一百個理由拒絕開調查令，而沒有調查令，周雲也不會有辦法。
不過現在也好，省事了。
林吳支行，周雲推門進來，很快便有年輕員工上前笑道：“您好，請問是要辦什麼業務嗎？”
周雲聞言同樣笑著掏出了調查令：“你好，請問能不能喊一下你們領導，我這邊有一些事。”
年輕員工上前看了看調查令，其他的不說，那人民法院的抬頭外加碩大的公章肯定沒辦法造假。
當然你也可以造假，隻是一般來說很多地方在拿到律師調查令的時候都會和法院核實一下。
核實了之後，你就可以安心進去踩縫紉機了。
大概等了一會，一個自稱是大堂經理的人過來再次確認材料。
“哦，周雲律師，京海過來的？”
周雲笑著點點頭：“對，京海過來的。”
大堂經理接過周雲手中的材料開始核對，主要是核對這個人和調查令上的相應信息是否一致。
核對了一會後，大堂經理有點奇怪道：“你這個調查令是查我們銀行之前發放貸款的情況？為什麼查這個啊？”
“是有什麼問題嗎？”
周雲聞言再次笑道：“彆誤會，沒什麼問題，就是我起訴你們銀行，結果發現這個證據不好收集，所以隻能申請來你們這調取了。”
嗯……啊？
大堂經理瞪大了眼睛，你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而且你這就直接說了出來？
起訴我們沒證據，所以來我們這調查？
周雲一臉無所謂，反正你們之後肯定會知道，有本事就拒絕調查令唄。
大堂經理懵逼過後道：“那什麼周律師是吧，那我能不能問問你為什麼起訴我們啊？”
周雲再次道：“是因為一個爛尾樓，我認為你們在監管中有問題，所以起訴你們承擔補充責任。”
“放心吧，過段時間應該就能收到傳票了，不用擔心。”
大堂經理：“……”
“你先等等，我去喊一下領導。”
正常來說這種她就能同意，但是現在對方這情況必須得去喊領導了。
周雲更無所謂，他做案子，根本不會有任何保密的情況，就直接告訴你們。
有本事你們就偽造，不過銀行係統內向偽造，那基本上不可能。
拒絕調查令就更不用說了，他倒希望對方拒絕呢。
放在前幾年的時候，很多銀行根本不管什麼調查令，不是法院的人過來一概拒絕。
依據就是《商業銀行法》，銀行需要為金融安全負責。
而律師調查令這個東西，其本質上是因為法院人太少，所以有的事實在沒辦法自己去查，所以委托或者授權律師來查。
所以其實你看相關法律，都沒有明確對於調查令的規定，能有的都是各省自己推出的一些規定。
所以銀行有理由啊，我們的依據是商業銀行法，這是誰製定的，是人大啊，是最高權力機關製定的！
你們那是自己內部出的一個規定，連法律都不是，憑什麼和我們的商業銀行法對抗啊！
那後麵為什麼又允許了呢，原因很簡單，法院下重手了唄。
法院當時一看這情況，誒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怎麼我法院的牌子不頂用了是吧，我開出的調查令你們銀行一個兩個都拒絕，什麼意思。
不給麵子是不是？
那其他單位也就罷了，你銀行一個弱勢群體也能拒絕？
隔壁單位的反詐工作你們那麼配合，結果到我們了你拒絕？
然後，各地法院針對拒絕調查令的情況開出了罰單，拒絕是吧，罰你！
某位喜歡外語的院長對法律的解釋權說的很清楚了，你銀行懂法還是我法院懂法啊。
胳膊擰不過大腿，罰了一堆錢後，各個銀行都開始配合了……
大堂經理這邊徑直到了二樓，敲開了支行副行長的辦公室。
“方行長，情況就是這樣了，那個律師說因為爛尾樓起訴我們銀行，想讓我們承擔補充責任，現在要申請調查之前的貸款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