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君宸州離開時什麼都沒有說,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
隻有沉默。
德太妃倒是給她帶了消息,太後同意了她離開,隻不過時間提前,五日後便要出發。
越婈叫雲荷幫自己收拾東西,乾元殿卻什麼動靜也沒有,她驀然鬆了口氣。
強扭的瓜不甜,他總會想明白的。
去往梵音寺的日子越來越近,京城下起了大雪。
鵝毛一樣的雪花飄飄揚揚地灑落在地上,不多時就積上了一層厚厚的雪。
離宮前夜。
蒹葭閣的屋簷下掛著幾盞琉璃燈,給漆黑的雪夜留下了一絲光亮。
時辰漸晚,寢殿內燃著炭火,越婈坐在窗邊看著書。
可雲荷卻覺得她心神沒那麼平靜,手中的書冊許久都未曾翻動一頁。
“娘娘,天色不早了,明日一早就要出宮,您該早些休息了。”
梵音寺離京城有將近三個時辰的路程,這次又是貴妃和太妃一同前往,隨行的人還有行李這些必不會少,路上必定得耽誤些時辰。
越婈似是突然回神一般,她看了眼窗外飄揚的雪花,微微點了點頭:“去將宮門關上吧。”
雲荷點點頭,她小步往外跑去,雙手揣在袖口裡,出去一會兒就被凍得瑟瑟發抖。
天氣太冷,越婈也沒讓宮人守門,雲荷剛走到宮門處,就發現不遠處的大樹下似乎有一個人影。
她嚇了一跳,連忙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那道明黃色的衣擺。
“皇皇上”
雲荷急忙走過去,才看清是君宸州站在那兒。
他肩上的積雪已經很厚了,必然是在這兒站了好幾個時辰。
雲荷嚇得不行,要是皇上病倒了,他們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楊海縮在樹下提著一盞燈籠,燈籠都快要被吹滅了,散發著十分微弱的光。
君宸州看著亮著燈的蒹葭閣,任由鵝毛大雪落在自己身上,恍然不覺。
“她睡下了?”
雲荷聽到男人出聲,立馬回道:“娘娘準備歇下了,奴婢來給宮門落鎖。”
君宸州驀然嗤笑一聲,寡淡的聲音在茫茫雪夜中顯得格外孤寂。
楊海一臉苦澀,小心翼翼地上前道:“皇上,您若是想見娘娘,奴才去通傳一聲便是,您站了這麼久,會傷了龍體的啊”
君宸州一雙黑眸比夜色還要深邃,他隻是想賭一賭,賭越婈是不是真的一點都不掛念他。
但凡她有一點點不舍,隻要她推開窗戶,或者出來看一看,就能看見他。
是他想錯了。
男人嘴角勾了一抹苦澀的笑意,她心中真的一點都沒有自己。
楊海心一橫,小跑著就往蒹葭閣內跑去,雲荷不知所措地待在原地,想要勸君宸州離開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可娘娘也沒說要見皇上,她可不敢貿然放人進去。
殿內。
越婈一直呆呆地看著菱花窗,直到殿門“吱呀”一聲響,她才忙收回視線。
“把燈滅了吧。”她以為是雲荷,隨口吩咐道,自己也起身朝著床榻走去。
“貴妃娘娘!”楊海顫抖的聲音響起。
越婈一回頭,就見他“砰”的一下跪在地上:“求貴妃娘娘去見見皇上吧!”
“皇上在外邊站了許久,隻想見一見貴妃娘娘”
越婈腳步停下來,楊海以為她心軟了,急忙道:“奴才不知娘娘和皇上之間的矛盾,可是皇上是真心喜愛娘娘,知道娘娘不想被打擾,所以一直在外邊站著,是奴才實在看不過去,才來請求娘娘。”
越婈神色淡淡:“皇上若是閒得慌,想站回自己宮裡去站。”
楊海一愣:“可可皇上舍不得娘娘離開”
越婈吹滅了床頭的蠟燭,她背對著楊海,楊海看不清她的神情,可卻能聽到她極冷的聲音:
“皇上若是想見,大可傳本宮去乾元殿,何必糟踐自己的身體。”
“倒不知皇上厭惡本宮到如此地步,竟想讓本宮被禦史們口誅筆伐。”
若是君宸州在她的宮裡出了什麼事,她可不是得被禦史們罵死嗎?
這樣一來自己也去不了梵音寺了。
楊海:“”
“楊公公還是去勸勸皇上,早些回去吧。”
床幔落下,徹底遮擋住了女子的身影。
楊海本就弓著的背愈發佝僂,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一般。
他歎了口氣,轉身準備離開,卻在這時聽到越婈的聲音:
“勞煩公公去告訴皇上,若是不想我走上前世的老路,就放我離開。”
楊海垂頭喪氣地走出來,君宸州眼中希冀的光一下子就暗淡了。
直到楊海將那句他不明所以的話告訴君宸州,仿佛一道驚雷炸響,男人臉上倏然褪去了所有血色。
她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有了前世的記憶。
君宸州動了動唇,泛紅的眼眶中是不甘,是絕望,也是懊悔。
“她都知道”
男人一向清冷倨傲的聲音變得沙啞,他緊緊攥著拳頭,心中有股衝動,叫囂著想要衝進去,想要將她的手腳都套上鎖鏈,將她一輩子禁錮在自己身邊。
可他極力壓抑著這種本能的想法,兩股衝擊力讓他頭痛欲裂,耳邊似有萬分嘈雜的聲音在撕扯著他。
他仿佛看見前世越婈嬌嬌軟軟的模樣,她纏著自己在撒嬌。
可轉眼間又響起今生越婈冰冷絕情的聲音,她說要永遠離開他。
君宸州痛苦地捂住心口,隻覺得喉嚨泛著腥甜,他猛地吐出一口血。
鮮紅的血液噴灑在潔白的雪地上,氤氳出一朵朵的血花。
男人高大的身軀頹然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