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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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很大,路很滑。

平日半小時的路程夫妻倆走了一個多小時,王念呼吸逐漸急促起來,兩條手臂酸得不像是自己的。

蓑衣下小小身體縮成一團,耳朵正好貼在王念脖頸上。

要不是熱氣噴散,王念甚至會產生自己抱了個洋娃娃的錯覺。

施宛一動沒動,安靜得不像是個三歲孩子,甚至連最細小的動作都沒不曾有。

終於,家屬樓出現在眼前。

王念疾步走到門前,放下行李袋單手扯下蓑衣,終於長長呼出口氣。

掏出鑰匙開門,進門前把膠鞋脫在門口,王念是光著腳板進的屋子。

“換了鞋再進屋,鞋在門口。”王念轉身,發現施向明正停留在自家灶台前抬頭看天:“你也發現了,一下雨就沒法做飯。”

灶台建在走廊上倒是方便排煙,就是一下雨水順著牆柱下流,大部分都會濺到鍋裡。

不止是一樓,樓上幾家人都有這個問題,昨天各家都燒炭盆在家裡做飯,導致整天都能聽到有人咳嗽的聲音 。

一樓水管在地壩上,還有個下雨接水麻煩的問題。

“明天我去廠子倉庫找找有沒有舊帆布,買點回來做個棚子。”施向明立刻說道。

不用王念提醒,施向明就已經想到了解決法子。

也許……這就是結婚的好處吧!

低頭一看發現施宛不知何時已經睡著,兩隻小手捏成拳頭緊緊抓著王念的發尾。

施向明彎腰把施書文放到地上,拍拍他的屁股:“愣著乾嘛,叫人!”

“……”

施書文盯著王念濕透的褲腳,嘴巴動了動還是沒喊出來,反倒是忽然冷哼了聲撇過頭去。

“忘記了爸在家怎麼和你說的嗎?”施向明彎腰換鞋,語調有些嚴肅起來。

施書文仰著頭不吭聲,一臉倔強。

“以後再說吧。”王念單手取下鬥笠,笑著搖搖頭:“孩子們都累了,先讓他們去休息。”

兩父子說話方式都很僵硬,中間缺少個人調和,再說下去又難免挨一頓打。

而現在王念明顯成了那個充當調和劑的角色。

她也不在乎施書文稱呼什麼,主動朝他招了招手:“你跟阿姨來,我帶你們去房間裡瞧瞧。”

施書文瞧瞧偷看了眼施向明,小手在褲子上搓來搓去,還是站在門口不動。

施向明歎了口氣,有些無奈:“這不是大伯家,不用看彆人臉色。”

施書文嘴無聲說了句“哦”,而後轉過身來看著王念。

“來吧。”王念搖頭失笑。

小屋大概十二三平,一張高低床就占據了大半空間,剩下的就隻能勉強擺個兩門衣櫃。

下鋪和上鋪都掛了簾子,下鋪是藍色白色條紋,上鋪粉色格子。

看到床的瞬間,施書文大眼猛地亮了下,小手又開始在褲子上搓來搓去。

“讓妹妹在你的下鋪睡會兒,以後她睡上鋪你睡下鋪。”

王念笑,走過去拉開簾子,放下施宛,就是解救自己的頭發時費了番功夫。

施向明跟著走過來,彎腰給施宛脫鞋。

“新家具都是你這幾天添置的?”

走進屋裡的第一眼,施向明隻覺得好像換了個新房子,家裡不僅多了些家具,光禿禿的牆壁還有裝飾品。

竹書架換到沙發邊,一張程光瓦亮的木桌子挨著書桌,桌上還用破陶罐插了束野花。

那束野花讓施向明立刻回想到了王念閨房裡淡淡的花香味。

“閒著沒事瞎擺弄。”

說話時,王念目光落到了施宛睡熟的小臉上。

施宛有張小圓臉,眉毛秀氣嘴唇粉嘟嘟的,總得來說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

不過……還是瘦,缺少了孩子該有的圓潤。

“咳咳咳!”

兩人身後的施書文突然重重咳了兩聲,稚嫩嗓音帶著絲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喜意。

“那我能先睡上鋪嗎?等妹妹長到六歲再讓她睡上鋪。”

沒有明確主語,不過施向明連頭都沒回,繼續給施宛脫外衣。

王念轉頭過去,發現彆扭小孩兒已經站在樓梯中間,滿臉希冀地望著,顯然是問的她。

“可以,晚上我幫你們把簾子換換就成。”

“不用,我喜歡粉色,妹妹喜歡藍色。”

說完,噔噔噔地爬到上鋪口,又噔噔噔地跑下來,如此反複了兩三趟,最後一屁股坐在床尾擺弄櫃子抽屜。

“梯子設計很貼心,孩子自己上下也安心。”施向明說:“是你想的吧!我在國營商店都沒瞧見過這種款式。”

王念的心細隻要注意就會發現貼現在很多方麵。

孩子屋裡尖角處都包了碎布,樓梯上專門鋪了墊子,既能防滑走動也沒多大動靜。

墊子五顏六色,像是故意縫在一起又像是隨意拚接,讓屋裡色彩豐富,很是有趣。

“隻要你不嫌我亂花錢就行。”王念眨眨眼。

能看到添置許多東西,這背後當然也就意味著花了不少錢。

每次看到王念又抱什麼東西經過,劉超仙都會感慨地搖搖頭,那樣子就差把“敗家”兩個字寫臉上。

施向明微微低頭,雙眼彎起悶笑出聲:“我們家你做主,錢想怎麼花就怎麼花。”右手伸手拉住了王念的手。

“好。”

兩人一起看向終於折騰夠了的施書文,或許是以為沒人注意,突然站起來脫下褲子才伸手掀開窗簾。

“你們看我乾什麼!”

一轉頭,發現兩人都在瞧他,羞得一溜煙鑽進了簾子裡。

“小家夥還挺愛乾淨。”王念笑出聲來:“你先睡一會兒,晚飯好了叫你。”

“……”

王念以為小屁孩還彆扭著,說完也沒想聽到回答,拉著施向明轉身打算出屋。

“聲音要大點叫。”

門關上前,施書文的聲音響起。

哢噠——

先把兩個孩子安頓好,王念也沒忘了施向明,出來就去臥室拿出換洗衣服:“隨便洗洗,你身上都濕了。”

施向明拿著衣服進了廁所,王念就去提熱水壺倒水。

隔著道門,夫妻倆一個擦身體一個靠在門邊隨口問起。

“這一趟還順利嗎?”

“不太順利。”施向明聲音悶悶的,想來這趟回家應該鬨得很不愉快:“跟父母哥嫂大吵了一家……”

兩天奔波回到安懷,進門第一眼看到的是兩個孩子蹲在大盆前洗衣服。

施書文六歲,施宛才三歲。

那一盆衣服就是大人都得洗半天,更何況是兩個小孩。

安懷市冷得比文西鄉早,九月底井水就已經有些刺骨,兩個孩子小手凍得通紅,腳上還穿著夏天的塑料涼鞋。

這是讓施向明生氣的導火索,最後大發雷霆是因為瞧見給孩子買的背帶褲穿在侄女身上。

“每個月三十元生活費,比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都高,我就指望這些錢能讓哥嫂好好待兩個孩子,可你也瞧見了……哎……”

那聲歎氣包含著太多無奈與心酸,能養活一家子的三十元卻讓兩個孩子餓得麵黃肌瘦。

王念甚至可以想象當時看到施書文和施宛時施向明心裡究竟會有多難過。

“三十給我,我保證把倆個娃養得白白胖胖。”王念曲起手指輕輕敲了下門:“也把你養胖點。”

低笑伴隨著水聲響起。

“咱家錢都在你那,我們父子三人都得指著你。”

王念翹起唇角,轉身看向窗外仍舊淅淅瀝瀝的雨。

“你先洗著,我去菜站看看有什麼菜。”

“那要不今晚咱們順道請貴強各一家來吃晚飯?張立業年紀和書文差不多,以後也好有個伴。”施向明問。

“成啊!再叫上秋紅嫂子一家,就當給兩孩子接風。”

“那我洗完澡就去叫張哥和嫂子。”

“他們就住咱們隔壁,下午點應該才在家。”

張貴強和劉超仙第二家入住家屬樓,自從瞧見王念定製的高低床,獨苗苗張立業吵鬨好幾天,這不今天還是去找王木匠了。

劉超仙雖然隻有一個娃,但家裡還有個婆婆,孩子一直和奶奶睡,早想有自己的床了。

“那我去叫張亮哥他們。”

兩人就請客隨意閒聊,殊不知,每一句話其實都完完整整傳進了施書文耳朵裡。

坐了兩天火車,就算現在躺下來還是能感覺到火車的轟隆聲回蕩在耳邊。

身體很累,可他卻一點都沒有睡意。

小小腦袋裡仔細回憶著王念長相,心裡有種說不清楚的感覺。

不知多久,說話聲漸漸沒了,房間門又嘎吱一聲。

“我知道你沒睡。”

施書文縮在被子下的身體一抖,想了想還是坐起來,拉開簾子。

父子倆大眼瞪小眼誰都沒先開口,直到施向明先敗下陣來,搖頭談了口氣:“爸爸今天態度不好,我向你道歉。”

施書文鼻頭一酸,訥訥點了下頭:“那我就先叫她阿姨,以後……以後再叫媽媽。”

離開家前,隔壁的奶奶說嘴巴要甜點,說不定能吃飽飯,至少不會挨打。

奶奶還說有了後媽就有後爸,這句話他一直記在心裡呢。

“那你今天第一次見王阿姨,感覺她怎麼樣?”施向明又問。

施書文認真地想了想,隨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力氣大,打人肯定很痛……”

大伯娘平時連桶水都提不起來,王念卻能一手抱妹妹一手提行李袋,好久好久都可以不休息。

那麼大的力氣,要是打他和妹妹……

到家前,施書文一直都處於這種恐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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