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妹!”
劉春花嗖地跳起,三兩步竄上來拉著人,右手直接捂住了王念的嘴,劉根生也幫著拉住另一隻胳膊。
兩人架著王念就往食堂裡走。
王念:“……”
“來了來了!”
食堂裡還不止劉根生兄妹倆,灶房門前蹲了不少人,生產隊小隊長肖河也在其中。
“肖河叔,乾嘛呢?”
劉春花的手一鬆開,王念就奇怪地問了句。
“你小點聲!”肖河豎起食指抵在嘴唇上:“萬一讓人聽見今晚大家都彆想吃飽飯。”
很快,王念就知道為何這滿院子人都一副做賊似的樣子了。
昏暗的灶膛邊,放了滿滿一筐子菌子,右邊木盆裡烏壓壓一盆魚,還蹦躂出了幾條。
“哪來的魚?”王念驚喜道。
剛才滿腦子想著酸菜魚,沒幾分鐘這魚就蹦躂到了麵前,淡黃色的魚尾一看就曉得肉質鮮美。
肖河笑:“前幾天公社生產技能大比武咱們生產隊不是拿了第一名嗎!這是大隊發的獎品,和平大爺沒跟你說?”
獎狀也有,但哪有吃的實在。
王念搖了搖頭,更是不解:“那咱們躲著乾什麼?魚又不是偷來的。”
“要是其他生產隊的來要,咱們怎麼辦?”肖河擰眉,其他幾人連忙跟著點頭。
二生產隊三生產隊來自一個村,有些還沾親帶故,要是你二大爺說要吃點魚,難道還真不給……
不過隻要給了,那大家今晚就彆想吃飽。
三生產隊食堂……名聲在外。
“魚你準備怎麼做?”劉春花插話進來,說著還舔了舔嘴唇:“這麼多魚咱們一家至少能分到一大碗。”
王念走到大盆邊蹲下。
大部分是草魚和花鰱,其中夾雜了幾尾鯽魚,每條至少都兩斤多。
“泡椒魚吧,再加點泡薑和泡蘿卜。”
文西鄉人嗜辣,每年都要專門種幾畝地辣椒和薑給社員泡辣椒,平日早上從食堂打了稀飯回家就著泡薑下飯。
泡菜是不算入集體財產裡的……
“成!那我去挨家挨戶收泡薑。”肖河立刻接話道。
王念說煮什麼就是什麼,其他人完全沒意見,而且說乾就乾。
肖河主動攬過動嘴皮子的活兒,其他人則是繼續等著下麵安排,就是以前食堂的掌勺師傅也戴好袖套主動殺魚。
隻要進了食堂,王念就是最大那個。
“魚先劈成兩半,剩下的我來,春花你和根生哥洗耳子,我去後邊庫房看看還有沒有粉條……”
七八個人迅速按照王念安排忙活起來,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夕陽西下,天空逐漸浸染上一層柔和的琥珀色,仿佛給成片秧苗都穿上了層金色綢緞。
村裡一西一東都有炊煙升起。
位於東邊的三食堂還沒到打飯時間,天井裡已經站了不少人,放眼看去有老有少,大家都齊齊看向正中間忙碌的幾個人。
“咱們是不是來晚了?”
王勇和妻子張蘭端著鍋走進院裡,瞬時被眼前這烏泱泱的人群嚇了跳。
“早知道我就不換衣裳了。”張蘭很是後悔。
好不容易見著點葷腥,要是因為換了件衣裳而沒吃上,怕是晚上做夢都得悔青腸子。
許是肖河聽到了大家的嘀咕,趕忙轉過身來揮揮手 。
“今晚魚管夠,大家彆著急,每個人都有。”
有人不由笑著高聲回道:“要是以前那少吃一塊也成,可今天是二妹煮的魚,我老娘都念叨了好幾回。”
魚是好東西,加上好手藝那就是錦上添花,誰都怕來晚了吃虧。
“就是,咱們從剛才起就聞著香味不知道吞了多少口水。”
“誰說不是呢!”
“我家娃子昨天已經想著過年讓二妹給燉肉吃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笑著,王勇與有榮焉地挺起胸膛,逗得張蘭忍不住悄悄捶了他一拳。
“拿著!”
把鍋塞給王勇後,張蘭卷起袖子擠出人堆。
“妹,還有啥要幫忙的不?”
王念抬頭看了眼張蘭,下巴往邊上抬了抬:“嫂子切菌耳子吧。”
紅旗大隊背靠大山,一到春夏山裡多得是各種野生菌和野果,沒肉可吃時也是能給大家打打牙祭的好東西。
張蘭邊切菜邊看向正往鍋裡放魚的王念。
沒嫁過來前聽說王家有個嬌滴滴的小姑子,生在農村卻沒有下地乾過活。
用介紹人的話說就是——小姐身子丫鬟命。
那時張蘭一家都擔心王念要拖累王勇家上下,老娘那會兒還動了幫說媒的心思。
哪想到結婚了之後才曉得,王念不下地那是人家本事,而且根本沒有半點嬌滴滴的模樣。
做飯好吃不假,關鍵人還不隻是仗著這一點就讓大隊裡沒有她半點閒言碎語。
白天喂豬煮大鍋飯,晚上還會教村裡那些不識字的大人娃娃們認字。
要張蘭說,小姑子比城裡那些知識分子都強。
沒瞧見村裡的知青打完飯就回知青點,可沒誰想著空閒時間給孩子們掃盲。
鍋裡的魚骨頭和土豆撈起來就裝了滿滿一盆子,另一個盆就專門裝魚片。
最後撒上點辣椒和花椒粒,在眾人齊齊吞口水的動作中舀了一瓢熱油潑上。
刺啦——
這勺子油要是放以前,估計大部分人心裡都得念叨一聲造孽。
但現在……沒人想那麼多,滿腦子都是一點湯都不能浪費的念頭。
魚起鍋端到一邊,又重新洗乾淨鍋,這次就隻敢挖了一小坨豬油進鍋裡。
香味持續飄散開來,親眼目睹王念炒菜的過程無疑非常折磨人。
她纖細的手臂握著大鍋鏟竟然比大老爺們還利索,最後一把蒜苗丟進鍋裡翻炒兩下,撒點點鹽就能起鍋。
意念一動,瓷勺子上雪白的鹽巴瞬間多了層灰褐色胡椒粉。
海加爾胡椒,提鮮去腥的一把好手。
剛才醃製魚肉時王念就發現這種獨特的胡椒香氣能讓人頭腦瞬間清明。
難道空間裡的調料不僅僅是做菜,還有其他功效?
思索的這麼瞬間,香氣升騰。
肖河有些著急起來,生怕香味飄出去讓其他人聞到,耳子還沒起鍋就趕忙招呼大家去打菜。
打到各家碗裡才能放心。
大家樂嗬嗬地排隊打飯,看到兩大盆魚,多多少少心裡也安定了下來。
“家裡老娘還等著,五爺就先回了!”最先打完菜的老漢笑得眼睛都眯成條縫,今天這飯菜得用扁擔才能挑回家。
“晚上彆忘記讓桃花來家裡認字。”王念笑著提醒。
“沒忘!今天輪到我家出蠟燭,晚上我讓桃花姐弟一起帶著去。”
每周有兩天王念要教村裡的娃娃們認字,特彆是年輕女孩兒們,務必要讓紅旗大隊的女性都脫離文盲範疇。
五大爺風風火火地離開。
很快……院裡的人就走得差不多。
盆裡就剩下淺淺一層菜是廚房幫忙幾個人的晚飯,劉根生早饞得流清口水,這會兒見終於輪到他們,忙不迭就從鍋裡舀了滿滿一碗摻雜著玉米麵的飯。
今天菜好,肖河讓劉春花多煮點飯,哪怕不是淨白飯,吃飽也不成問題。
“大家都敞開了肚皮吃,過幾天大隊要挖魚塘,且得累幾天!”肖河跟著道。
王念晚上也留在這吃,能省一頓是一頓。
“……”
“這魚比縣城國營飯店大廚燒的都好吃。”
魚肉用舌頭輕輕一抿就化開,要不是有小刺,立即就能吞下去。
劉春花前年跟爹娘去縣城裡買收音機,吃過一次紅燒魚還是在城裡上班的堂哥請客,那魚的味道她記了好幾年。
就是……和今天這魚一比,可就完全不夠看了。
“下回大隊辦席二妹你可彆應,要不以後咱們三隊就吃不著這麼好吃的飯菜了。”
大隊長胡春生要是知道三隊藏著這麼個能人,那哪還輪得到他們,一句話就得安排到公社食堂去。
幾口飯菜下肚,王念忽地想起今天打菜的隊伍裡好像沒看見謝華。
謝華是大隊安排給三隊的知青,專門叮囑得多照看些,要是人出了什麼事,大家夥都得受處罰。
王念這麼一說,肖河才驚慌地想起。
“肯定還睡著呢。”劉春花相當不喜歡謝華,聞言撇了撇嘴:“要不然就是貓後山談對象去了。”
原身喜歡謝華這事從沒在其他人麵前表現出來,除了她自己應該就謝華本人有點感覺。
“我還是去看看放心些。”肖河忙不迭站起,端著碗就要去知青點看看人,隨即又想起:“不行,我得先給劉娃子送飯去。”
劉娃子才六歲,早些年父母相繼去世,就留下他和一個瞎眼的奶奶過活。
三隊主動接手了這兩個沒有勞動能力的祖孫,平時一天三頓都是肖河去送,剛才給劉家的飯菜其實已經裝好放蒸鍋裡熱著呢。
謝知青重要,那也沒有自家孩子來得要緊。
“春花,你去看謝知青。”
“我才不去呢!”
“我和春花一起去吧。”王念趕忙插話,間隙衝劉春花眨了眨眼:“你不去就留下來洗碗。”
“我們吃完飯就去。”
滿地的鍋碗瓢盆洗都得洗半天,哪有走幾步路來得輕省。
兩人吃飽,抱上飯盒就從祠堂後門的狗洞鑽了出去。
知青點在大隊辦公室附近,從正門走得二十多分鐘,平時謝華都是騎車來食堂吃飯。
不過從小在村裡長大的王念和劉春花知道條小路,從山腳玉米地繞過去能節省大半路程。
就是這地荒涼,偶爾會碰見些見不得光的事。
這不,今天就這麼巧讓王念給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