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徐白看向自己,薛野便在心裡偷偷料定,徐白定是也從水詭那裡聽見了自己的慘叫聲。
這個認知讓薛野忍不住在心中暗恨:“這臭小子雖然看上去一派高潔,實際上骨子裡卻也沒憋什麼好屁,滿心滿意地想看我出醜。著實可惡!”
不過,這也提醒了薛野:徐白如此小人,往後薛野在暗算徐白的同時,多少還是需要多提防著徐白一些,免得被他尋到可乘之機。
想到這裡,薛野都忍不住想給自己的機智鼓掌。
防患於未然,真乃大智慧也。
總之,這一夜薛野心裡雖有諸般猜忌,但在旬若淼的倡導下,眾人便都閉門不出,隻等核舟外的水詭騷亂平息,也算得上是相安無事。
待到朝陽初起,幽怨的歌聲隨著海霧一同散去,旬若淼推開舷窗,指著核舟的東麵,有些激動地對眾人說道:“快看!”
眾人循著旬若淼所指的方向看去,隱約可在視線範圍內看見幾座巍峨的山嶽,那便是世人口中的蓬萊了。
薛野本以為所謂蓬萊仙山,必然是一座海中孤島。卻不想實際上所謂的蓬萊山根本不與海麵接壤,而是懸浮在海麵之上。那仙山熠熠生輝,因為上麵的樹木生得不與凡俗相同,竟然奇異地全都長得如同寶石一般晶瑩剔透。玉樹瓊枝,讓整座蓬萊仙山在朝霞與波光的映襯下,宛如一件精美的藝術品,璀璨生輝,光華灼人。
而初登仙山,幾名弟子口中皆是讚歎不已。這裡景美人更美,上清宗的人才剛剛踏上蓬萊的碼頭,便有幾位美嬌娥迎了上來,噓寒問暖。
蓬萊仙山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修仙門派,生怕被人落了口舌,做事必然細致妥帖。故而薛野他們甫一登島,便有仙山侍從前來引薦去往宴會場地。宴會場上,玉盤珍羞,歌舞美姬應有儘有。
但最引人注目的卻不是這些外在之物,而是此次應邀前來共赴東海秘境的門派新秀們。
因著這些新秀們的在場,本次蓬萊的宴席甚至沒有設固定的座次,而是設了走席,為的是讓眾人可以在宴會廳內自由移動交談。若是期間有什麼想要的食物,或者想要的幫助,隻需揮揮手,便立刻會有仙侍前來侍奉。
而這些所謂的新秀們,自然也都是人中龍鳳。
五百年一開門的東海秘境吸引力果然不小,應蓬萊仙山邀請的修仙門派不光隻有上清宗,還有其他各個領域的翹楚宗門,而這些門派中比較引人注目的,便是專職卜算的司天門和隻收女弟子的無上水宮了。
提起這兩個門派,眾人心中最普遍的印象便是神秘。無上水宮遠居幽鹿澤,這地方沼澤和密林遍地,不認識路的根本進不去,隻聽說無上水宮有一不外傳的功法可使女子容顏不老,但想奪取這門秘術的修士多半會死在幽鹿澤的崇嶺疊嶂之中。而無上水宮的女弟子就算離開門派,也一般都是抱團出現,不與生人來往,且個個武功高強很難找到下手機會。無上水宮的弟子也很好辨認,她們基本全都穿著同樣的白色麵紗和白色紗衣,神情清冷,宛若謫仙。
而司天門以其獨特的觀星占卜之術聞名,喜好遊走天下,著書傳道,斷人生死,卻不幫著解人命數。不避世,亦不入世。唯有一年一次,司天門門人會回到宗門中的天一樓觀星,看滿天星數,便可知禍福吉凶。傳言天下的事情隻有司天門不想算的,沒有司天門算不出來的。
無上水宮和司天門的人平時想看見一個都很難,誰料這次為了東海秘境,一次竟然來了一群。
上清宗是最晚抵達蓬萊仙山的。
蓬萊山想著借由安排的宴會為各個門派接風洗塵,然後等到第二日由蓬萊出麵,組織各門派一同乘船前往東海秘境的所在之地。隻是這接風洗塵的宴會,氣氛卻著實有些奇怪。
起初宴會的本意,是覺得東海秘境之內,凶險叢生,多個朋友好過多個敵人,所以有意製造機會想讓原本並不熟絡的眾人在進入秘境之前,先行攀談了解。
但實際上,當一群誰也不服誰的少年人出現在同一個場合中時,這場宴會便不可避免地呈現出了四足鼎立之勢。
隻見上清宗、司天門、無上水宮、三仙山的人各自盤踞在東南西北四個角上,他們也不互相交談,隻默不作聲地享用著瓜果,欣賞著歌舞。一來是因為修仙之人不愛聚眾,見麵之後互相點個頭,便算得上是打過招呼了。二來則是因為到了秘境之後的事情誰也不清楚,機緣有限,殺人奪寶這樣的事情雖然擺不到台麵上,但實際早已是所有修者不可宣之於口的共識了。
當然,除卻徐白這種天生性子沉穩的,上清宗也不乏有幾個按耐不住內心好奇的,比如:楚平。他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麵,且心思單純不懂其中的彎彎繞繞,於是乎,便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
然而正當楚平睜著一雙小鹿眼四處打量的同時,司天門中也有一紫衣金冠的年輕人正在打量上清宗,於是很不湊巧地,那年輕人的視線與楚平撞了個正著。比起一下子變得十分局促的楚平,那年輕人卻完全沒有對突如其來的對視表現出半點的不好意思,反而彎著一雙桃花眼,朝楚平露出了一個笑來。
可儘管那年輕人極力裝成友善的樣子,楚平卻敏銳地察覺到他眼睛裡沒有絲毫的笑意。可能是出於小動物對危險天生的感知力,楚平下意識地縮到了薛野的身後。
“薛師兄,那人是誰啊。”
薛野原本正在搜尋著能幫著自己一同在東海秘境中對付徐白的盟友,見楚平這麼隨意地躲到自己身後,薛野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太好說話了一點,不然怎麼連這個蠢貨都把自己當成了好人來倚仗。
不過薛野心裡雖然已經翻了十幾個白眼,眼睛卻還是順著楚平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他一眼便認出了那個紫衣金冠的年輕人:“司天門,陸離。”
薛野對這位司天門的天才倒是有所耳聞:“聽說他五歲便識得滿天星數,十歲能言人生平運勢,十三歲能斷國運吉凶,如今十八歲,修為已至金丹後期,半步元嬰,被人戲稱為在世司命。”
是個能與徐白比肩的天才。
這陸離見到薛野同楚平一道望向這邊,卻也不怕,依舊保持著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子,看上去像一隻不懷好意的狐狸。
薛野可不像楚平,楚平是因為直覺陸離不是個好人,所以才感到害怕,但薛野可不在意陸離到底是好是壞,他隻想知道司天門的天才陸離,是不是能夠用來對付上清宗的天才徐白。
薛野正眯著眼睛想從陸離的表情裡讀出些什麼門道出來的時候,視線卻突然被一個挺拔的背影給擋住了。
是徐白。
徐白默不作聲地站到了薛野的前麵,擋住了薛野觀察陸離的視線,同樣也擋住了陸離對薛野的窺探。
對麵的陸離對於徐白的突然介入倒是顯得有幾分驚訝。隻見他那原本笑意盎然的臉上也不著痕跡地流露出了幾分吃驚來。但陸離隻是動搖了一瞬間,而後便不動聲色地摩挲了一下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心中想道:“不想傳聞中金丹修為便握有一道劍意的少年天才徐白,卻也好似並不像預料中的那般冷心冷情。那麼,他想護著的,會是哪一個呢?”
想到此處,楚平和薛野的臉在陸離的腦海中依次閃回而過,陸離想:“此番遇見上清宗,或許會比想象中還要更加有趣。”
當然,那都是後話了。
徐白見陸離移開視線,回身冷淡地瞥了薛野同楚平一眼,薄唇輕啟,道:“眼下敵友難辨,需按兵不動。”
這話乍一聽沒什麼問題,不過是教育門中小輩處世之道。但薛野無端被徐白教了做人,真真氣了個半死。
“再叫他得意一晚,明日自見分曉。”薛野在心裡惡狠狠地想。
第二日,天還未亮,眾人便開始登船前往東海秘境的所在地了。
大海無垠,薛野原以為東海秘境會試一座不知名的小島之類的。等眾人到了地方才發現,東海秘境竟然在一個海眼之中。所謂海眼,乃是一個巨大的旋渦,其間水流洶湧,船隻一旦進入,則會被從上而下流動的洋流直接卷入海底,死無葬身之地。這旋渦足有一個島一般大小,讓人見之,望而生畏。
蓬萊仙山的船最後停在了離海眼尚有一段距離的地方,而後旬若淼便轉身對著眾人說:“舟隻能行至此處,後麵的路,還請各位自顯神通吧。”
話音剛落,無上水宮的弟子便率先齊刷刷地飛身而下,化作數道白色流光,投入了旋渦的中心之中。
緊接著是司天門的人,他們同樣不甘落於人後,轉眼跟上。
最後才是上清宗的人。這次帶來的法修器修都能自行飛行,唯有此行帶著的一名丹修,需要由楚平帶著一同禦劍。丹修向來柔弱,大都閉門不出,此行是聽說東海秘境之內有許多世間早已絕跡的珍寶,才特地一同前來的。而其餘弟子當然也會負責保護這名丹修,代價則是在丹修丹成之日分上一杯羹。
當然,這些事情薛野暫且是不想管的,他現在唯一的想法便是要先徐白一步進入東海秘境之中,好提前尋得一處隱蔽的地點偷襲徐白。
畢竟,薛野還想拿到徐白身上的那塊玄玉,仔細研究研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