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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 1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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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野不明白,他和徐白明明都是一個村子出來的,可為什麼什麼好事都隻讓徐白一個人占了。

起初,是隻在故事裡聽過的仙師要來薛野的村裡挑選年滿十三歲的孩子上仙山修行,那幾天村裡家家戶戶都眉開眼笑的,求爺爺告奶奶地希望祖宗保佑,能讓自己的孩子中選。

全村的孩子都去碰了運氣,大多數父母還給自己的孩子買了新衣服,以求給仙師留個好印象。

薛野沒人管,不過他雖然穿得破破爛爛,卻一下子就得了仙師的青眼。

那是薛野短短十數載的人生中為數不多的高光時刻——他還記得當時那個白胡子老頭一邊摸著胡子,一邊滿臉欣慰地看著他點頭:“水木雙靈根,是個修煉的好材料。假以時日拜入主峰也未嘗不可。”

就是這麼一句話,讓衣衫襤褸的薛野在滿室衣著光鮮的孩童中顯得那麼鶴立雞群。薛野到底少年心性,還不太會掩藏自己眼中的得色,他是滿心期待著出人頭地的,心中的激蕩不言而喻。

可誰知道屬於薛野的高光時刻是那麼短暫。

短暫到隻持續到了徐白的到場。

“單天靈根!”那白胡子老頭甚至激動得站了起來,瞪著眼睛看著徐白,“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啊!今日竟讓老夫遇上了,可說是你與我上清宗的緣分啊!”

而那時候的徐白僅僅隻是亮了個相而已,不過是那麼短短的一瞬間,那老頭的眼裡便隻剩下了徐白,連眼神都不稀得再施舍給屋裡其他的孩子了,也包括其中的薛野。

薛野看見老頭正神色激動地對徐白不停地說著什麼,但薛野已經全然聽不進去了,他眼中隻剩下老頭不停張合的嘴唇,耳中隻能聽見陣陣嗡鳴。

薛野咬了咬嘴唇,不甘心地看向徐白。

與殷切的老頭不同,徐白全程垂著頭不說話,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裝什麼?一副沉著冷靜的樣子,心裡指不定多開心呢。”薛野忿忿地想。

老頭言罷便兀自領著徐白朝外走,連眼神都沒有留一個給房子裡剩下的孩子們。在那老頭越走越遠時候,薛野忍不住出聲挽留,道:“仙師……”

老頭聽見響動回頭看向薛野,仿佛這才想起了他來似的,說道:“哦對,你也不差,便隨我一同前往宗門吧。”

你也不差?

什麼叫你也不差?

這話說得就好像薛野是菜攤上買菜被送的大蔥。

薛野幾乎要把自己的後槽牙咬碎了。他雖然是被選中了,但那一瞬間他的處境卻落得比一開始就沒被選中還要尷尬。

室內斷斷續續地響起了其他孩子稀稀落落的憋笑聲。

連這些廢物都在嘲笑他,全都是拜徐白所賜。

薛野恨恨地瞪了他們一眼,但轉過身,卻又收斂起了麵上一切醜惡的表情,裝作一臉乖順地朝白胡子老頭鞠了一躬,低頭順目地綴在徐白身後跟著走了。

薛野家境不行,所以早慧,他知道大人不喜歡叛逆且心思太深的孩子,所以他自小就明白如何裝得乖巧。

而在那個時候,儘管讓人下了麵子,但薛野對徐白還隻是憤怒,還談不上恨。

薛野和徐白都是孤兒。

不同的是徐白是村口土地廟的廟祝撿來養大的孤兒。

而薛野他娘曾經是個暗門子,爹也不知道是哪個恩客,怕薛野影響她做生意才送到了鄉下的外祖母家,老人前些年就故去了,從此薛野便忍受著白眼,吃著百家飯活了下來。

薛野從未見過他名義上的母親,外祖母死後更是徹底與那個女人斷了聯係。

薛野討厭徐白,因他們雖然同是孤兒,徐白清清白白,薛野卻常飽受村人非議,受村裡的孩子欺負。

但也遠不到恨的程度。

真正讓薛野恨上徐白的,是徐白一劍廢了宋邈的“欲窮樓”。

宋邈何許人也,太上峰長老宋思遠的獨子,也是薛野甫從一開始就費勁心思巴結的人。

當年薛野和徐白二人剛剛進入上清宗沒有多久,便遇上了弟子選拔考試——這考試主要作用是區分新入門弟子的天賦心性,用來更好地分配去處。

但徐白不知怎麼地,竟然在這個節骨眼上惹了宋邈的不快。

於是宋邈派了個手下的嘍囉師兄偷偷把薛野約了出來。

那師兄生得魁梧,光是往那一站便比當時還是個小雞仔的薛野高出一個頭:“我聽聞你與徐白乃是同鄉出身,便想問問你對他可有什麼看法。”

說是詢問,可那看人的眼神裡像是帶著刀子,“噌噌噌”地往薛野臉上射,薛野懷疑他要是敢說徐白一句好話,下一秒這師兄就會拔劍把他的嘴給削下來。

薛野也不是個傻子,知道徐白這定是惹到人了。他眼珠子轉了轉,滿臉憤恨地說:“這徐白委實可惡,自小便喜歡裝摸做樣,我見著便覺得十分晦氣。”

那師兄聽了這話便笑了,拍著薛野的肩膀說:“見你是個識時務的,我也不怕實話跟你說,如今有人不想讓徐白出現在明天的選拔考試裡,需你出一份力,待到事成,少不了你的好處。”

參加弟子選拔考試的人那麼多,怎麼唯獨來找了薛野?

薛野也不是傻子,這一看便是知道他沒有後台,萬一真出了什麼事好把罪責全推在他身上,說成是“私怨”。

如果僥幸這件事沒有東窗事發,那麼一來可以毀了徐白的弟子選拔,二來“被同鄉背叛”這事也可以好好惡心徐白一番。

一石二鳥,倒當真是好算計。

但薛野可沒有平白無故給彆人當槍使的愛好,隻見他裝出了幾分勉為其難的樣子,說道:“這,我雖不喜徐白,但到底是同鄉,不是非要害他。況且若是讓人發現了,怪罪下來,我怕是擔不了這責。”

那師兄也是個老壞批了,聽了這話也不由地暗中心道這個師弟並非善類——這話雖然說的漂亮,但“不是非要害他”的意思,不就是“若是真要害他,還需師兄你給我個好的理由”嗎?

小門小戶的心思,上不得台麵。

那師兄嗤笑一聲,卻還是扔給了薛野一枚丹藥。

“上品築基丹!”薛野驚呼。

那是頂尖的內門弟子才有的份例,看這位師兄的弟子服,雖然是內門的人,卻也斷斷不夠品級能拿到這樣的好東西。

薛野心裡清楚,這回徐白定是踢到了鐵板一塊。

人都是無利不起早,更何況薛野本來就看徐白不順眼,沒理由不順水推舟,自然是忙不迭地應承了下來。

打定主意之後,在弟子選拔考試前一天晚上,薛野便偷偷在徐白的茶裡下了迷藥。

徐白也因此睡過了頭,沒趕上選拔考試,等他趕到的時候選拔考試已經結束了。

上清宗的師長都十分偏向徐白,因他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靈根。

但上清宗的規矩不可因為一個小小的徐白更改。

見他姍姍來遲,主持此場選拔的沈長老卻也隻是搖了搖頭:“天賦雖佳,心性不穩。”

沈長老負責剛入門的弟子教習,對徐白的天賦最為清楚。

他惜才,卻也不能偏心。

隻得閉上眼睛,不再看底下跪著的倔強身影,道:“弟子徐白,頑劣誤事,罰跪三日,貶入外門。”

外門弟子得到的份例與內門弟子有著天壤之彆,內門弟子每月可領一顆下品築基丹,外門弟子卻無每月固定份例,全靠自己做任務掙得,在這種環境下想要與內門弟子匹敵,簡直是天方夜譚。

徐白固執地跪著,也不為自己辯解什麼,他不發一言,腰杆挺得筆直,如同一柄利劍。

“徐白已經落入了地獄,他爬不上來了。”

這個認知卻奇怪地讓薛野產生了一些喜悅,他隱沒在人群中看著徐白,實在是難以壓下自己翹起的嘴角。

待到弟子們漸漸散去,徐白還跪在那裡,似乎還不能接受自己被貶入外門的事實。

薛野本來也想走了,卻瞥見宋邈帶著他的嘍囉們邁腿向徐白那裡走了過去,他穿著內門弟子的服飾,卻又與普通內門弟子不同,身上各處掛滿了閃閃發光的配飾,一看便不是凡品。

薛野見那天的魁梧師兄也在其中,便知道這就是要教訓徐白的人。

那魁梧師兄給了薛野一個跟上的眼神,薛野斟酌片刻之後,還是亦步亦趨地跟上了。

宋邈站在了跪著的徐白麵前,笑道:“這是誰呀,這不是那個仗著天靈根非要管閒事的鄉下小子嗎?”

徐白卻沒有理他,反而是看向了站在人群末尾的薛野。

那眼神裡有一絲了然,和一絲輕蔑。

薛野看見他這樣的眼神就來氣,明明你才是跪著的人,為什麼如今卻像我才是低人一等那個。但薛野終究是做了虧心事的那個,不敢和徐白硬碰硬,萬一鬨大了他沒有好果子吃,於是他隻默默綴在人群後麵,利用魁梧師兄的身形隱藏自己的存在。

而正在長篇大論的宋邈見徐白不理自己,反而望向人群末尾的薛野,倒也不惱,隻笑著支開人群走到了薛野身邊。他甚至主動攬上了薛野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說道:“你瞧我這記性,這位……”

宋邈話說到一半頓住了。

“薛。”薛野會意,默默提醒。

“哦對,這位薛師弟,聽說你們是同鄉?可怎麼為人完全不一樣呢,他可是幫了我一個大忙,除了一個心腹大患。”

宋邈說這話的時候笑得要多張狂有多張狂,薛野都能感到徐白聽了這話之後,眼神如同有實質一樣剮在了自己的身上。

但薛野還是硬著頭皮奉承道:“宋師兄風光霽月,願效犬馬之勞。”

薛野跟徐白不一樣,他能忍。

像他這種出身,抓住一切機會往上爬才是王道。尊嚴骨氣是好東西,薛野知道。但是薛野心裡也清楚,現在的他,沒有資格去爭尊嚴和骨氣。

宋邈滿意了,他又賞了薛野一顆上品築基丸,然後看夠了熱鬨之後,便帶著他的那群嘍囉走了。

場上隻留下了薛野和徐白。

“你……”徐白剛剛全程沒有開口,此時卻發出了一個沙啞的音符。

薛野卻沒有心情與他辯論:“我沒有苦衷,你隻管怪我,我要往上爬,就要有人做墊腳石,今日是你,明日也可是彆人。”

而後薛野沒看徐白的表情,帶著剛剛拿到的上品築基丸便離開了。

獨留徐白一人跪在原地,脊背挺拔,神色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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