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一個離宮多年的老太監。 ”祈白說。
“那太好了,事不宜遲,趕緊將他帶來,我們先去說服一下寧州那個將領試試!”
桑寧裹了一下衣袍,感覺自己像一個冰雕,沒有一絲人該有的溫度。
“祈白。”淩舟在身後低言,“你現在有點奇怪。好像越來僭越。主人的命令,是讓我們護送夫人離開。”
“淩舟,世子讓我們跟著主人的那刻起,我們就不再是隻聽命令的木偶,你不覺得,我們的人生,開始有意義了嗎?”
淩舟默然不語。
祈白轉身,他在想著那個老太監。
一年沒見了,應該還沒死吧?
後背突然一涼,長劍刺穿他的身體。
淩舟……
沒想到,你也是……
“祈白,你大概忘了,無情,才能活的長久……”
“來人,來人!”林棟大喊。
淩舟沒有再管彆人。
他得到的命令,就是把桑寧擄走。
桑寧被淩舟打暈帶走。
祈白捂著傷口爬起來。
什麼無情,既無情,又何必刺歪!
但淩舟忠於大長公主是事實了。
真糊塗啊。
他還是因世子,才有了名字,怎可放棄新生的機會……
現在,得趕緊去通知主人。
……
桑寧再醒來時,是在一個山洞。
天是黑的。
洞裡生了三團柴火,她就在柴火的中央。
她嚇得坐起來,還以為正在被人火化。
柴火後,黑衣黑麵的淩舟像個地獄使者一般坐著。
火光將他的影子映在洞壁上,猶如巨獸。
“我以為你死了。”他冷漠的說。
桑寧的身體像一坨冰,要不是還有呼吸,誰不認為是一具屍體。
真是太奇怪了。
“哦,是快了,還有十天。”
本來還有二十多天的,但是她現在打算吞下符水,讓自己多些力量。
符咒不管是臨死前喝下,還是現在喝下,都隻會再活十天。
反正她絕不能落入大長公主手裡。
她身上一直帶著一瓷瓶水,就是時刻準備著喝符水的。
桑寧拿出符紙。
“什麼東西?”淩舟一把奪過去。
“是藥,你也不希望我現在就成為一具屍體吧。”桑寧軟弱無力的說。
“我得了寒病,每天都需要喝符水,要不然,會凍死在夢裡,徹底醒不過來。”
淩舟明顯感覺不信,謹慎的看看符,又聞了聞。
最終還是遞給她。
“彆想耍花樣,你在我手心逃不走。”
“我知道。”
桑寧接過紙,點燃了塞進瓷瓶,等徹底融化後,一口氣喝下。
同一時間,青山道觀。
打坐的宋道長和柳道長同時睜開眼。
“終究還是到時限了。”
“師弟,閉觀鎖門,咱們助她最後一程!”
二人拿出鼎爐底下的符咒,坐在蒲團,一起刺破中指,將血滴落在符紙上,淡淡的光芒從指尖逸出,將符紙包裹。
桑寧感覺到一陣兒暖意。
從冰涼的骨縫裡往外蔓延。
還有久違的力量。
她終於又感受到了正常人的溫度。
她卻高興不起來,因為她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
淩舟又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體溫真的恢複正常了。
“你得的是什麼病?真的還有十天壽命?”
“不治之症。”
淩舟的眼神有些變化,似乎是同情。
桑寧可不信。
畢竟,他連一起生活多年的同伴都殺。
可見冷血無情。
她又蜷縮在乾草上,閉上了眼睛。
好在淩舟沒有搜身,身上東西都在,可能覺得她實在無害。
淩舟又盯了她半晌。
原本他可以一口氣把她扛到京城的。
但是他很想搞明白一件事。
這也是他自入了黑甲衛以來,第一次產生好奇。
大長公主氣勢淩厲,霸氣可見,可號令三軍。
而桑寧,看起來那麼柔弱,一副風吹即倒的模樣,一出帳子,縮著頭,包裹的隻露出一雙眼睛。
說話也無半點厲氣。
但這樣的女人,也可號令三軍。
且整個霍家軍的將領,對她無不恭敬順從。
他就想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
桑寧睡了,發出均勻的呼吸。
淩舟也靠在山壁睡了過去。
空氣中,似乎多了一點香味,又似乎沒有。
淩舟做了一個夢。
夢見大長公主拿劍指著他,厲喝:“背叛者死!”
那是從八歲開始訓練,他們就喊的口號。
這口號,好像刻進了他的骨子裡,乃至他一有不敬的想法,就會做噩夢。
淩舟額上冒出汗來,使勁想掙脫夢境,可全身好像被束縛住,怎麼都醒不了。
直到他身上傳來劇痛。
疼痛讓他終於睜開了眼睛,入目就是桑寧微笑無害的臉。
而他的胸口,插著一支金釵。
無情,才會活的長久。
他忘了,無欲,也會活的長久。
而他唯一的一次好奇,就葬送了自己的命。
……
花家。
守衛重重的玉福院。
花郡王進了院子。
就算被幽禁,這裡也無人敢慢待。
屋內的火爐生的旺,少年就坐在窗邊,靜靜的雕刻著手裡的一塊木頭。
他真是冰雪一樣乾淨的人兒。
花郡王有些恍惚。
依稀記起那個早逝的女子。
兒子像極了他母親。
“言兒,彆弄這些了,讓你祖母知道,她又要生氣。”
“父王一生都聽祖母的話,她又對你滿意了嗎?”
花郡王無言。
他不說話,少年也不語。
一室寂靜。
按照以往,花郡王待一會兒就會走了。
但是今天,他一直也不走。
“父王,您還有什麼事嗎?如果沒有,孩兒要休息了。”
“言兒,你母親,是被你祖母殺死的。”
花郡王終於鼓足了勇氣,對上兒子澄澈的雙眼。
而少年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
“你知道?”
“知道。”
“你……”花郡王好像頭一次認識這個兒子,“怎麼知道的?什麼時候知道的?”
知道了,他卻從來沒詢問過一句!
這個兒子,心裡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又有沒有怨恨過祖母,還有他這個窩囊的父親?
“十歲,你喝醉了。”
父王喝醉了,說母親是被祖母殺死的。
趁她生孩子虛弱,在養身湯裡加入了引發血崩的紅花。
因為她的身份太低微,配不上家世顯赫的父王。
“怪不得……怪不得你從那時起便不再親近你的祖母。
言兒,你怪父王沒用嗎?”
花不言搖頭。
父王也抗爭過。
抗爭的結果就是醉酒騎馬,從馬上跌落傷了根本,再不能有子嗣。
他也成了金尊玉貴,誰也代替不了的小世子。
父王是故意的。
他不怨。
依照父王溫和的性情,這已經是做的最大的抗爭了。
一邊是母親,一邊是心愛的妻子,還有沒娘的孩子,他選擇了……傷害自己。
報複了母親,又給了唯一的兒子最好的。
哪怕他是從一個小吏之女肚子裡生出來的,哪怕他是彆人嘴裡的傻子,也依舊穩坐世子之位。
“言兒,如果是你,你喜愛的姑娘被你祖母殺了,你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