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子底下,露出一張慘白無血的小臉,看著如大病一場,但是眼睛,卻亮的驚人,像那夜空瑰麗璀璨的星辰。
她身邊挺拔如天神般俊美的男人,小心的攙摟著她,彰顯她不俗的身份。
“主上,主母!”身邊兵士恭敬行禮。
女子們這才知道她的身份。
是這些士兵的主人。
也是救她們於水火的人。
桑寧看向這些女子,她們年歲都不大,沒一個超過二十,眼神卻都已滄桑如過了半生。
除了被殺的一百多個,還剩下二百多個。
還有這幾年陸續死掉的幾百個。
本該悲天憫人,救苦救難的佛寺,隱藏著如此駭人聽聞的罪惡。
這是權勢與放任帶來的後果。
整個東陽,也一定不是一家明水寺。
“記著,你們沒有錯,錯的是你們的父母,是這萬惡的佛寺。”桑寧沒有力氣,怕這些女子鑽了牛角尖,所以先過來說上幾句。
“不要單純的以為是西華城的人被騙了,你們的父母被騙了,那不過是他們找的借口!就像拋棄你們找的借口一樣!
這位大娘,才真的是被騙了。”
桑寧指著一個已經把自己的臉扇的紅腫,嘴角開裂的大娘說。
“是的,俺被騙了!俺對不住孩子,俺現在沒臉活著了……”大娘抱著女兒,撕心裂肺之後,是生不如死。
“看到了吧?真正疼愛你們的人,會比你們更沒臉,更痛苦。
而你們那些父母,享受了你們帶來的好處,吃你們用血肉帶來的糧食,卻在知道真相時棄若敝履,這與賣女求榮無異!”
桑寧輕咳兩聲,氣息微喘。
霍長安的手,驀然一緊。
眼眸驚痛,聲音帶了祈求:“彆說了寧兒,等你好了再跟她們講好不好?”
“嗯,再說幾句,馬上。”
那些女子已經全都淚流滿麵,剛才死寂的眼神已經變成了悲痛和羨慕。
羨慕那個大娘的女兒,有一個真心疼愛她的娘。
“為父母不慈,莫怨兒女不孝。你們這幾年的付出已償還生養之恩,今日他棄你們而去,親情已斷,以後再無瓜葛,從今日起,你們要為自己而活。”
“可我們怎麼活呢?”她們茫然的問。
“有手有腳,就可以活!”桑寧聲音又大了些。
“相信我,以後的西華城,將會是全新的西華城,隻要你們心清目明,彆受人哄騙,一定會活的很好。”
桑寧看了一眼留下的那些父母,沒有再多說。
這些父母雖然留下了,但也未必是真心。
說完,桑寧的身體發沉,不再強撐。
霍長安將她橫抱起,快步進了房內。
好涼啊,她的身體好涼。
涼的他的心不斷往下沉。
真的是被河水泡的嗎?真的是寒氣入體嗎?
他不敢想。
淩飛飛端著熬好的藥進來,就看到男人坐在軟榻上,隔著厚厚的被子抱著睡著的主母,頭深深埋在她的頸中。
他弓著背,整個人身上,縈繞著一種說不出的哀氣。
剛想放下藥悄聲離開,男人已經抬起頭,眼中是不加掩飾的疼痛,還有哭過後的殷紅。
他從不遮掩此時的脆弱,那是對主母深沉的愛意。
淩飛飛已經不會產生不切實際的妄想,隻剩敬仰和忠誠。
但還是不免會心中抽痛,盼望著主母能快些好起來。
盼望著,她和主上能平安康健。
“靜雅怎麼樣了?”霍長安問。
“受了些傷,但是都能養好的,主上放心。”
雖然霍靜雅傷的也很重,但確實都能養好,淩飛飛也沒具體說再讓他擔心。
霍長安點點頭,讓她出去。
他則端過藥碗,一點點給桑寧喂藥。
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他才從房間出來。
外頭牆根下,馮大力麵朝牆站著,低著頭像在麵壁思過。
“你在乾嘛?”
“主上……”
馮大力抬起頭,好幾道血痕的臉上還掛著淚珠子,哭的稀裡嘩啦還不敢出聲。
“靜雅胳膊都骨折了,腫的那麼胖,腳也傷的重……”
霍長安默了默。
“都會好的。”
是啊,都會好的,可是要是傷在他身上,他一聲都不會吭,傷在靜雅身上,他覺得疼死了。
“嗝……”馮大力打了個哭嗝。
霍長安眉頭一皺,看看他全身包的布條,沒舍得罵。
隻道了一句:“出息!”
等霍長安走遠了,馮大力才不服的擦了一把臉。
在心裡嘀咕:你眼睛都紅成兔子了,誰比誰出息。
去追那幾個逃跑武僧的士兵回來稟報,其他武僧抓住後都含毒自殺,隻有一個跳河逃竄,他們跑到下遊也沒找到。
正是那個大師兄。
真正的主謀,跑了。
如今,隻能從這些受害女子和來嫖的富商身上詢問些內情。
查查這寺院,還有沒有其他勾當。
霍長安隔著屏風,一個個詢問。
這一問,還真問出了東西。
消息足夠讓人震驚。
有女子說,以往有個客商說夢話,不經意透漏,她比某個城的佛女還要勾人心。
這說明,不止明水寺有這勾當。
還有抓回來的嫖客,說是好友推薦他來這的,來這可不容易,需要有足夠的身家,還有人專門查驗,查驗通過才會引領過來,來一次交一千兩。
這裡神女一共二十名,全是大美人,又年輕又神秘,交一千兩可以住五天,睡五個。
可比睡青樓花魁合算多了。
基本上來過的人都不會隻交一千兩,總要挨個睡完才走,走了下次還會來。
一人一千兩,這五年來,佛寺不知斂了多少財,佛寺的密室裡,卻隻搜出了兩箱銀兩,其他的,都運到哪裡去了?
本以為隻是單個作惡,沒想到是團體。
這幕後,有一隻巨大的黑手在操控!
那個大師兄,也不是主謀。
會是誰呢?
這麼一大筆銀兩能用於何處,霍長安唯一想到的就是招兵買馬。
在密室,還搜到了一本未燒儘的嫖客名單。
隻剩下十幾個人的名字,來自各地,沒有規律可循。
“派人把這些人抓來!”
霍長安氣的踢翻了屏風。
雖然尚未奪得天下,時機不對,但他太憤怒了,一刻都等不及!
以前貴為侯府公子,雖也知道世道艱辛,百姓困苦,卻也真想象不到,這世間,已經腐爛成這樣子。
一路走來,見到的黑暗與肮臟,一次次刷新他的認知。
這又何嘗不是曾經他們的失職!
他非得把這些佛寺一個個清刷,還世間一個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