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震裝出一副笑臉,“原來是黃哥,縣城裡誰不知道你大名!”
黃軍尬笑兩聲,“我都不知道我名氣這麼大,這麼說都是自己人了,這次放了我,回頭你來城裡,所有花銷都算我的!”
收拾這小子要放長線釣大魚,而且張震還需要準備一些東西,今兒得先穩住他。
於是點點頭,搜索了一下前世的記憶,笑著道,“那就這麼說,回頭我去城裡找你玩,哎,你還在芙蓉巷六號住是吧?”
黃軍臉都黑了,人家連自己老窩都知道,這回算是踢到鐵板了。
連連答應下來,留下那些貨物,落荒而逃。
張驪仰頭看著大哥,一臉好奇道:“哥,你給那小子說啥了,把他們嚇得見鬼似的!”
能再見到親人,張震高興得滿臉通紅,溺愛地揉著她黑瀑般長發道:“我啊,會念咒,專治他們這種小鬼!”
“吹牛吧你,不害臊,我摸摸臉熱了麼!”
小丫一笑臉上露出兩個可愛的梨渦,翹著腳去捏張震耳朵。
大姐伸手攔住,“彆鬨了,回家,等會二強回來,咱全家一起吃晌飯!”
張驪跳腳笑道,“好哎,俺要吃大包子!”
大姐不自然道,“快過年了,隨便吃點吧,等三十晚上再包肉餡餃子。”
小孩子嘴饞,張驪拉下了臉,嘟著嘴滿臉的不高興。
張震知道,此時家裡平常吃飯也就是棒子麵粥,或者煮地瓜。
大姐為了給弟、妹省糧食,自己恨不得吃點野菜和麥麩湊合。
一家人大年夜能吃頓素餡白麵包子,就是極其奢侈的享受了。
不過現在自己重生過來,一切將會大大改變。
不但要讓家人過上好日子,還要保護他們不再受苦受難。
最重要的是,在明年山洪暴發之前,要把家裡人都接出去。
大姐的身體也要好好保養,年後先帶她去醫院治好那些隱疾。
“小妹想吃包子,我去買肉,姐,你們先回去!”
“小震,不年不節的吃什麼肉,不許亂花錢,你稿費多也不能由著性子來,省城東西貴,乾啥都花錢,留著以後用!”
“姐,買點肉花不了幾毛錢,咱姊妹幾個好不容易團圓一回,吃點好的吧,把蒸籠拿出來,我這就回!”
大姐這才無奈搖頭,“好吧,少買點,馬上過年了!”
“我知道,您放心吧!”
張震彎腰,將賣銀圓留下的那些日用品用帆布一卷,塞在小妹手裡。
這時,張震才發現那幾個村民都沒走,反而圍在了他身邊。
這幾個都算是長輩,血緣關係也不遠。
張震和藹道,“您幾位,還有事啊?”
剛才那位大爺道,“小震啊,你說的洋錢能賣上百塊是真的?”
張震自從公然說出銀圓價值的時候,就料到他們會如此問,如此正好,為以後的路子做鋪墊,於是含笑說道。
“三大爺,我說的是我姐那幾個嫁妝銀圓,品相好,曆史悠久,存世量少,如果遇到喜歡的收藏家,能賣上高價去,可是一般的銀圓啊,價格確實不很高,但也比那個小子出的價高好幾倍!”
幾個村民露出恍然之色。
一個乾瘦的大媽歎息道,“看來咱家那些,也就能賣個十幾塊錢!”
張震笑道,“也不一定哈,這東西得看具體品相和版本,還有那些老銅錢,老紙幣也是,有的貴,有的不值錢!”
三大爺從袖子裡露出粗糙的老手,伸到張震麵前,手心上托著幾塊銀圓。
“小震,你懂得多,替大爺看看,這幾塊能賣多錢,一會兒我給你拿兩塊地瓜來!”
張震笑著擺手,“大爺不要您地瓜,咱又不是外人,東西我幫您看,可現在沒空啊,俺家還沒吃飯呢,要不這樣,今兒下午你招呼一聲,讓大家夥來俺家,我給大家看看?”
幾個老人連連點頭。
“行,行,你先忙”
“咱說好了,下午哈!”
送走幾個村民,他從帆布裡拿了兩塊香皂一條煙,就要去村口。
大姐老實本分,急道,“小震,這東西咱不能要!”
張震回頭一笑,“行啊,您扔街上就行!”
大姐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苦笑著搖搖頭,“小丫,回家!”
“姐,東西呢?”張驪歪著小腦袋問。
大姐歎口氣,“拿回家唄,好好的東西,扔了多可惜!”
“這麼多啊,嘻嘻,人家到大學畢業都不用買了!”
張驪掏出一塊香皂輕輕嗅了一下,又伸手進去,驚喜道。
“哈,還有糖呢,大白兔奶糖噯!”
像是開盲盒一樣,她一會兒掏出一樣東西塞進大姐懷裡,臉上滿滿的驚喜。
剛走進院裡,她咦了一聲,摸出個沉甸甸的布包,晃了晃嘩啦啦直響,“這是啥,鋼鏰兒?”
大姐打開瞥了一眼,“咳,銀圓啊,咱家也有,這些是那家夥收彆人的,這可貴啦,咱不能要啊,回頭讓小震還給那人!”
張驪翻白眼道,“姐,俺哥剛說了,要是不想要就撇地下,誰撿了算誰的!”
“哎,你們這些熊孩子,氣死我算完!”
張震走在村裡的土路上,看著身旁那些稀疏的籬笆牆,低矮的土坯房,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走出村口,眼前豁然開朗,一堵巨大的石壁橫亙前方。
晌午的陽光照在石壁上,六個斑駁的擘窠大字散發著暗黑色的光澤。
仔細看還能辨認出來,這六個字是,——拚命乾,學大寨。
這一片石壁原本是青石峰的一側,五幾年的時候為了煉鋼煉鐵,砍光了上麵的樹木。
鬱鬱蔥蔥的青石峰,變成了禿頭山。
自此後每年暴雨之際,都會發生可怕的泥石流,有時候過度風化的山體還會崩塌。
張震停下腳步,站在一片斷壁殘垣之前,低下了頭。
這裡曾經是幾個自然村的小學,他父母都是這個學校的老師。
“小震,你要記住,在八卦中,震為雷,五行屬木,居東方,為長男,你是家中長子,所以取名為震!”
腦海中曾經父親的話一閃而過。
“爸、媽放心吧,我以後一定照顧好姐和弟、妹!”
張震低語幾句,抬起頭,徹底告彆了過往,融入了這個時代。
“哥,是俺哥,哈哈!”
此時,迎麵跑來一群十五六的半大孩子。
一個光頭瘦小子,飛撲在了張震身上。
“半年沒見,個子快趕上我了!”
張震抱著弟弟張強,轉了一圈。
這小子今年十五,轉年就要上高中。
平時在學校住宿,這是放寒假早回家了,趁著農閒和村裡的幾個小弟兄去山裡撈外快。
其實就撿些鬆子、蘑菇,采點草藥啥的,有時候運氣好能套隻兔子,摸幾隻鳥蛋。
彆小看這些收獲,能幫家裡省下不少錢,偶爾還能解解饞。
“哥你看俺弄到了啥!”
張強舉起脖子上的軍用書包,從裡麵掏出幾個圓滾滾的東西。
張震笑道,“野雞蛋啊,好東西,回去煮了給咱姐補補,你也有份!”
張強撇嘴,“嘁,咱姐才不舍得,這要留著賣給供銷社的,可惜是山雞蛋,要不然能賣五分錢!”
這年頭花裡胡哨的野雞蛋反而不值錢。
那些農家養的家雞下的蛋又大又好看,才能賣出價錢。
所以農戶家養雞產蛋,從來不舍得自己吃。
除了偶爾照顧病人、產婦吃幾個,剩下的都要賣掉,靠著這點錢買些不可或缺的油鹽醬醋日用品。
村裡有個說法,這點錢都是從雞屁股裡摳出來的。
張震板著臉道,“吃,我說能吃就能吃,今兒你不光能吃上煮雞蛋,還能吃上大肉白麵包子,走跟我買肉去!”
“啊,買肉,吃包子,哥,我沒聽錯吧?”
張強吸溜著口水,追著大哥直奔村口供銷社。
他跑出去老遠,回頭朝幾個弟兄招手喊道,“你們先回,明兒咱再去老虎口抓野雞!”
幾個小兄弟一陣麵麵相覷。
“他家吃肉包子?”
“嗯,燒著了吧!”
“俺回家也讓俺爹買肉去,哼,什麼了不起的!”
這年頭山裡沒冰箱,幸好是冬季,滴水成冰,能存貯生肉。
要是夏天想吃肉都得去縣城裡買,因為山裡人根本舍不得夏天殺豬。
推開兩扇油漆剝落的木門,一股濃鬱醋酸混合著醬油的味道撲麵而來,直往鼻孔裡鑽。
眼前一溜木櫃台,後麵的貨架上擺滿了各種煙酒糖茶日用品。
幾口看不出顏色的大缸戳在角落裡,木質缸蓋上的醋提生滿了黑漆漆汙漬,看著就讓人惡心。
櫃台後一個禿頂老頭打著哈欠問道。
“要啥啊,快點,俺得回家做飯去呢!”
老頭大名張震也不記得了,隻知道他天天睜不開眼,得了個綽號三瞎子。
是供銷社的經理兼采購員,營業員,和會計,算起來也是個大能人。
張震掃了一眼貨架上的東西,“嗯,來瓶大曲,醬油、醋、香油,各一斤,再割五斤肉,要三肥七瘦,還有十斤精粉,對了再要一盒馬牌油!”
馬牌凡士林專治皸裂,在沒有高檔護膚品的時代,這就是好東西,張震心疼姐姐那雙手,給她準備的。
三瞎子那雙眼都睜開了,“啥,你是小震吧,你剛才說啥?”
“哎,你不但瞎,連耳朵也聾了啊,我說得那麼清楚你沒記住?”
三瞎子一翻白眼,伸出了黑黢黢的手掌。
“先拿錢拿票出來,年底了不賒賬!”
這年頭很多東西還屬於計劃物資,除了要錢,還要票。
買糧食要糧票,買油要油票。
有錢沒票,誰也不賣給你,除非多花錢買溢價的,或者去黑市。
張震回了他一個白眼,“錢沒有,不過我有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