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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8章 月神(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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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哥哥!”

不過百裡鹿雲哀婉的哭泣聲很快就吸引了褚翊的注意力,她眼中含淚,遠遠朝他伸手,仿佛隻有他能夠全身心依賴:“子夜哥哥快救我!”

褚翊趕緊瞬移過去,將柔弱無力的她抱進了懷中,語氣關切:“出什麼事了?有沒有受傷?”

“你來了,我就什麼都不怕了。”百裡鹿雲沒回答,整個人貼上去,緊緊摟住他的脖子,不讓他離開自己一步,啜泣道:“子夜哥哥,你不要離開我。”

她閉上眼睛,在心中惡狠狠地罵道:“傻逼係統,一點都不靠譜,要不是我這個天命之女運氣好,福大命大,說不定就要死在這裡麵了!”

“我不會離開的。”褚翊聽不見百裡鹿雲的心聲,隻能看見她顫抖的睫毛和柔弱的臉,不由得心生憐惜,安慰道:“有我在,彆怕。”

站在旁邊的蘇令儀有些牙酸,朝旁邊挪了幾步,隻暗中加快了運轉靈力的速度。

她第一次懷疑,大師兄的腦子是不是也有點什麼問題?

另一邊,烏竹眠抬起手,一把拽住蓋住神像麵容的白綢布,四麵八方立刻有非人的尖嘯聲傳來,不管不顧地穿過烈焰,朝她的方向撲來。

賀聽霜反應很快,立刻上前將那些沒有活人氣兒的東西擋開。

蘇令儀怔了一秒,很快抽出腰間的軟劍,另一隻手捏著符紙,擋住了另一邊。

烏竹眠便不再顧及其他,繼續跟虛無的阻力對抗,掌心的符紙微微發燙,被紅光映亮的白綢布終於如水一般傾瀉下來,堆積在她腳邊,層層疊疊,好似蛻下的人皮麵具。

一切哀嚎在瞬間止住。

那些怪異的鬼東西停在了原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月神像上。

烏竹眠仰頭去看,神像正靜靜地佇立在蓮台之上,通體由白色的玉石雕琢而成,線條栩栩如生,身姿優雅端莊,右手抬印,左手撚花,一襲輕紗般的衣袍垂落,衣褶流暢如流水,堆疊如盛放的蓮花。

她梳著發髻,麵容很普通,神色卻悲憫而寧靜,眉間一點朱砂,雙目微垂,似在俯瞰芸芸眾生。

詭異的人皮麵具下,卻是一張溫和的臉。

蘇令儀大驚:“月神是女子?”

那月神娶親又是怎麼回事?

看見這一幕,正在尖叫著四處奔逃的少女們停下了腳步,呆呆地看著月神像:“這……這是月神大人?月神大人怎麼會是女子?”

烏竹眠的“姐姐”盯著神像看了半晌,婦人原本略顯刻薄的臉上緩緩露出了一副平靜的神態,她放下手腕間的竹籃,把裡麵的幾支香燭點燃,插到了神壇前的香爐裡。

烏竹眠轉頭去看她。

“之前是我說錯了。”婦人雙手合十,朝她笑了笑:“是月娘大人庇佑了我們這些受苦難的人。”

靜止的人群中,兩名神使也在死死地盯著神像悲憫的臉,臉上的並蒂蓮麵具跌落在地,露出了兩張年輕錯愕的臉,扭曲而崩潰。

忽然,其中一名神使的嘴裡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哀嚎:“騙子!他們都是騙子!月神分明是女子……”

烏竹眠跳下神壇,大步朝神使走去,俯身問道:“誰是騙子?”

“所有人……”神使有些神經質地大笑起來:“所有人,所有人都是騙子……”

她眼中的淚終於落了下來,嗓音嘶啞:“包括我在內。”

人們早就忘了是哪一年,當時的桐花郡還隻是一個小村子,叫做桐花村。

地方雖小,比不得其他村子富庶,但生活在這裡的人們也還算是安居樂業,山頭種滿了泡桐,一到春日,盛放的桐花就會像色彩斑斕的流雲一般綿延。

意外來臨時,大家都沒有察覺到。

先是街東頭劉老漢的孫子發了高燒,渾身滾燙;接著隔壁的王嬸也開始咳嗽,咳得撕心裂肺,似乎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沒過幾天,就開始接二連三地有人病倒。

症狀如出一轍,高燒不退,咳嗽不止,皮膚上泛起詭異又惡心的紅斑。

紫桐樹下熱鬨的閒聊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的咳嗽聲和痛苦的呻吟聲。

老郎中對此束手無策,他說,這種疫病乃是他生平僅見,恐怕尋常藥石難醫。

疫病像一張無形的網,將整個村子籠罩在其中,縣裡主張封村避疫,派人來封住了村子,隻可進,不可出,還請了幾名大夫來研究疫情,但他們都不願意進村,不願意近身接觸病人,於是這藥方也一直開不出來。

村民們隻能整日緊閉門戶,恐慌像野火一樣蔓延開來,他們知道,若是疫病無法控製,那最後他們所有人都得死。

直到一個女子的到來,才改變了這一切。

女子名叫月娘,出身於醫藥世家,她天生一顆憐憫之心,從小就立下了學醫救人的誌向,卻受困於女子身份,長輩不願意將醫術傳授於她。

可月娘不曾放棄,她偷偷認字,看醫書,偷瞧長輩行醫,一遍又一遍練手。

成年以後,她拒絕了家裡人為她安排的親事,背上醫箱離開家,成了一名雲遊四方的遊醫,這一走就是十年。

十年裡,月娘輾轉過很多地方,救過很多人,在得知桐花村裡的人染上未知疫病以後,便背著醫箱,孤身一人進了村。

她沿著蜿蜒的山路往前走,一如她當初選擇離家行醫那日,衣裙翩躚,步履輕快,從未回頭,從未後悔。

月娘是個非常有天賦的大夫,她走遍桐花村,日夜不歇地照看病人,研究疫病,在生與死的深淵上懸絲為橋,經過長達三個月的試製,終於研究出了醫方,控製住了疫病,救下了村子裡的人。

隻是她自己卻重疾而亡。

可她說,以一人救百人、千人,以血肉之軀為舟,渡人抵達生岸,值了!

人們感念月娘的救命之恩,便為她塑了像,以香火供奉她。

但是漸漸地,不知從何時起,月娘像變成了月神像。

他們把那個治病救人的女子刻意遺忘在了時光長河裡,抹去她的姓名、她的功績,用白布遮住了神像的臉,向世人宣布這是一個牽連姻緣的男月神。

月神娶親,無上殊榮,成為新娘的女子都將超脫世俗,不見苦厄。

最漂亮的年輕姑娘一個接一個被抬進了月神殿中,其她沒選上的姑娘若是不願意離開,還可以留下成為神使,貼身侍奉月神,以傳達月神神諭。

月神的麵具後,藏著扭曲肮臟的欲望,藏著無邊的噩夢和羞辱。

新娘死在了下一次娶親之前,而被迫害的神使,則主動成為了欺騙下一批無辜女孩的幫凶……

婦人的聲音很平靜,卻響徹了大殿。

原來所謂的“月神娶親”,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

殿內的空氣被烤得扭曲變形,火舌舔舐著一切可觸及的東西,木梁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隨後“哢嚓”一聲斷裂,墜入了火海,也驚醒了在場的所有人。

烏竹眠注意到,周遭場景簌簌剝落,十二名少女身上的新嫁衣逐漸變得血跡斑斑,傷痕交錯的身軀幾乎不成人形。

她們愣愣地看著對方,一雙雙淚眼裡含著驚天恨意,

對啊……怎麼會忘了呢?

她們……就是曾經死去的新娘啊!

十二名少女的痛苦和怨恨在這一瞬間被無限放大,她們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身影逐漸扭曲成了怨念,泛著淤血般的黑色,緊緊地糾纏在一起,很快就絞碎了神使和那些非人的鬼東西。

怨念直衝烏竹眠一行人而來。

無數的聲音融合在一起,嘶吼道:“去死!全都去死!”

這時,被纏住的褚翊終於動了,他將百裡鹿雲從身上撕下來,一邊把她往外推去,一邊調動靈力,用琨玉劍擋住了這一擊。

“不要,不要,子夜哥哥,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見百裡鹿雲還在哭哭啼啼,心聲也吵得厲害,終於忍無可忍的烏竹眠走過去,麵無表情地把手按在她的後頸,一捏,世界終於安靜了。

她把昏迷的百裡鹿雲交給一臉嫌棄的蘇令儀,轉頭問賀聽霜:“你們在菩提樹下有什麼發現?”

桐花郡失蹤的九人被扔在了地上,賀聽霜擋在他們麵前,有些慚愧:“我與大師兄大概是中了幻術,一直在菩提樹下打轉,連時間流逝都未曾察覺。”

那就是沒什麼發現了。

烏竹眠心中有一個猜測,就是不知道對不對,她一邊轉身往外跑,一邊朝蘇令儀大聲喊道:“來幫我個忙。”

蘇令儀隨手把百裡鹿雲丟進那九人裡,提劍跟了出去:“做什麼?”

“掘了這片地。”烏竹眠指了指菩提樹下的那片空地,烏沉沉的眼珠裡泛起一抹冷色:“若我沒猜錯的話,那十二名女子的屍身,應該就在這下麵。”

蘇令儀的瞳孔顫了一下,卻二話沒說,直接掐訣翻起了這片空地。

殿內的嘶吼聲似乎更甚了。

急速膨脹的怨氣猛地炸開,正麵受了一擊的褚翊從牆裡撞飛了出來,塵土飛揚間,他用手擦去唇角的血,眼神變得更加冷厲。

烏竹眠預估了一下形勢,手腕翻飛,從袖中掏出一張被血跡塗改過的符籙,在褚翊衝上去的同時扔了出去。

劍光與怨氣碰撞的瞬間,一道雪亮流光衝天而起,嗡鳴聲如龍吟貫空,震得怨氣嘶吼一聲,後退了近百步,月光下,菩提樹的蔥蘢枝葉翻湧如浪,簌簌如雪。

褚翊一驚,餘光瞥見一道憑空自然的細微火光,可沒等細看,那火光就被殿中的火海吞噬了。

他把注意力放回到怨念身上,用力捏了捏劍柄,心中不由得有些竊喜。

居然能使出這樣一擊,那看來他破元嬰、入化神是有希望了!

這邊蘇令儀終於把十二具枯骨都翻了出來,她出身於仙門世家,很少與普通凡人接觸,下山曆練的次數也不多,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不由得麵露不忍,用靈力把白骨上的汙泥、腐葉和蠕動的蟲子都弄乾淨了,小心翼翼地擺到了旁邊。

怨念的嘶吼聲忽然停止了。

烏竹眠讓褚翊收劍,拉著蘇令儀退到一邊,怨念跌跌撞撞地飛過來,繞著自己的殘骸打轉,發出了少女低低哭泣的聲音。

與此同時,一道不同的身影被排斥了出來。

沒有具體的形狀,一直在不停變幻,如惡臭的黏液,似炸開的血霧,像深淵的獠牙。

烏竹眠的眼神瞬間變了,瘦削的脊背繃緊,烏黑的瞳孔裡泛起了驚人的殺意。

魘怪!

褚翊等人也察覺到了,立刻提劍攻了上去。

烏竹眠很快發現,脫離了怨念的魘怪完全不似百年前強大,甚至一個元嬰期修士就能將它斬殺。

她緩緩放鬆身子,將袖中的另一道符籙送到了十二具枯骨身上。

在結界破開的一瞬間,溫柔的瑩瑩白光亮起,被困於此的少女怨念都被烏竹眠送上了往生路。

願她們來世,一生歡樂,永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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