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舟這回倒是應得快。
“下半年上大學。”
岑溥則不說話看著他。
少年沉默片刻，終於再次開口。
“明天就十八了。”
岑溥則一愣。
他看一眼時間：“一個半小時後？”
顏舟點頭。
短暫沉默，岑溥則將倒到一半的李子酒倒滿。
隻是沒再有推給顏舟的意思。
他開口：“要喝什麼飲料？”
顏舟盯著他手邊的李子酒：“萍姨說這個是飲料。”
岑溥則剛想再開口，聽見動靜的周琳萍笑著出聲。
“喝點沒事的，我們家小孩都能喝。”
聞言，岑溥則思索片刻，才將剛倒好的那杯推過去。
“一杯。”
少年點點頭，沒再繼續討價還價。
他接過來李子酒也沒有馬上喝。
等岑溥則給自己倒上，端起來喝，他才跟著端起手中的李子酒喝。
跟岑溥則第一次在梁記炒麵遇到他時一樣。
少年沒有直接大口喝下。
他先抿了一口，垂著眸感受了會味道。
而後抬眸看岑溥則，見岑溥則已經一口氣喝下大半杯，他才將杯子重新端起，“咕嘟咕嘟”開始往下喝。
岑溥則喝下一杯，感覺身上的燥熱被趕跑不少，他再次開口。
“你明天不用來店裡幫忙了。”
少年動作一頓，抬眸看他。
岑溥則邊倒李子酒邊解釋：“生日好好和朋友出去玩。”
顏舟將喝得沒剩幾口的李子酒放下，看著岑溥則開口。
“我在江城沒有朋友。”
岑溥則動作微頓：“一個人來上大學？”
顏舟點頭。
岑溥則一時半會沒再說話。
顏舟便又問他：“不能去店裡嗎？”
岑溥則隻好應：“沒說不能。”
一打李子酒，除去倒給顏舟的那杯，剩下的全進了岑溥則肚子。
度數低，但也多少有點度數。
起身離店時，岑溥則感覺腦子有點暈。
他今天沒開車，沒回大學城的必要。
他家和大學城不在一個方向。
但走出店，看了眼時間，岑溥則沒開口說這事，沉默地和少年原路返回。
再一次經過小吃街附近的24小時便利店，岑溥則又看一眼時間，開口。
“我去買點東西。”
少年屁顛屁顛跟上。
岑溥則也沒說不讓他跟。
走進便利店，岑溥則簡單逛了一圈，而後在零食區停下。
他將看起來好吃的零食挨個拿了樣。
將零食捧去收銀台結賬，餘光瞥見少年又將手往口袋裡摸。
岑溥則側過臉，看他一眼。
顏舟與他對上視線，左右看兩眼，手揣在口袋裡不動了。
岑溥則付完款，拎上一大袋零食。
兩人往停車場方向走去。
走到分岔路口，少年停下腳步。
和往常一樣，他抬手指了指家的方向。
岑溥則再次看時間。
23：59。
他拎起手裡的一大袋零食，遞給少年。
少年罕見愣住。
他看向岑溥則：“給我嗎？”
“嗯。”
岑溥則晃了晃零食袋，示意他接。
盯著岑溥則看了好一會，少年才抬手接過。
路燈落在顏舟身後，讓他能夠清晰看見此刻岑溥則模樣。
大概是喝了李子酒的緣故，岑溥則嘴巴比平日裡紅些。
他冷白的皮膚上也染了些暖色。
風吹動他衣擺，那雙總冷冰冰的丹鳳眼此刻難得見溫和。
顏舟看見他低頭，按亮手機。
手機屏幕上的時間是2024年7月14日23點59分。
而就在兩人看向手機的這一秒。
23:59跳轉到00：00。
青年抬頭再次看向他，開口：“生日快樂。”
世界一瞬間變得安靜。
靜到眼前的每一幀都像在被拉長慢放。
顏舟拎著零食袋的手微微收緊。
他看著岑溥則，下意識往前邁出一步。
幾乎是與岑溥則足尖相抵。
岑溥則卻沒有後退。
大抵是喝了酒的緣故，他反應有些遲鈍的，就這麼靜靜看著已經越過他安全邊界的少年。
顏舟嗅到岑溥則呼吸間清甜的李子酒香。
良久，他垂下眼，輕聲開口：“謝謝。”
·
岑溥則回到家。
洗漱完，躺上床，已經是淩晨一點。
他幾乎不喝酒。
晚上那一紮李子酒下肚，消化一番又洗了個澡，腦袋有些隱隱作痛。
空調賣力吹著冷風。
岑溥則趴在床上，下巴搭在對折的枕頭上，半闔著眼簾看手機。
覺得有點膈，他順手點開購物軟件，搜索抱枕。
彈出來的第一條鏈接是一隻金毛抱枕，呆呆傻傻的，衝著鏡頭吐舌頭。
岑溥則想起另一隻金毛。
他退出購物軟件，點進微信，點開朋友圈。
同一時間，同一地點。
小小金毛，準時報道。
今天發了張照片，是岑溥則送他的那一袋零食。
配了個不知道從哪找來的埋頭猛吃的小表情。
岑溥則很輕笑了聲，往下刷。
一如既往的刷不到頭。
不清楚什麼時候睡著的。
聽見鬨鈴，床上人撐開眼皮。
瞥見天花板上大亮的燈，岑溥則有一瞬恍惚。
他摸過正在邊震動邊響鈴的手機，看了眼時間，早上八點。
稍微清醒了一點。
他這才想起是昨晚不知不覺睡著，忘了關燈。
今天依舊步行前往小吃街。
到店時，顏舟又已經在了。
“歡迎光臨”響時，少年正沒什麼表情地站在點餐台前。
聽見響動，他神色淡淡看向門口。
看見進門的是岑溥則，他一雙眼睛瞬間亮了。
少年三兩步走到岑溥則麵前，盯著岑溥則看。
岑溥則：？
顏舟開口：“早上好。”
岑溥則緩緩放下還抵在玻璃門上的手。
對上少年熱情視線，他靜默片刻，應：“早上好。”
夏星煒幽怨的聲音自點餐台方向響起。
“小帥哥，你差彆對待，都不跟我說早上好。”
岑溥則看一眼顏舟。
顏舟仿佛沒聽見夏星煒說話，還在盯著他看。
好在夏星煒是個非常會自己哄自己的樂天派。
沒得到回應，他也沒在意，繼續道：“朋友們，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岑溥則收回落在顏舟身上的視線，往點餐台走。
少年跟在他身側亦步亦趨。
“今天晚上六點江城大學有演出，所以我決定，咱們今天的合影券隻發放到下午四點半為止，你們覺得怎麼樣！”
岑溥則一針見血：“你要去看演出？”
“嗨呀。”夏星煒一臉怎麼可能是因為這個地擺擺手，“我隻是看你們兩個昨天太累了，今天讓大家適度放鬆放鬆，而且今天江城大學的演出有好幾個知名樂隊，五點後來小吃街的人肯定也不多了。”
好話說完了，再來個小小的轉折。
“這不剛好其中有我最喜歡的樂隊，趁人少，不忙了，我淺淺請幾個小時假而已啦。”
傍晚五點半，結束最後一張合影。
岑溥則和顏舟在休息室換完衣服出來，就見熱心腸的小夏同誌給他們點了晚餐。
而後小夏同誌進行完一番充滿激勵和表揚的演講，火急火燎地跑了。
夏星煒說的倒是沒錯。
臨近六點，小吃街上的人相較白天大幅度減少。
兩人在點餐台後吃過晚餐。
見少年又開始不留給他一絲插手餘地地勤勞收拾起打包盒，岑溥則問他：“你要出去玩嗎？”
顏舟利落地給打包盒係上一個完美的蝴蝶結，看向岑溥則。
他似乎要搖頭，但不知想到什麼，最終點了點頭。
岑溥則抬手從點餐台上的盤子裡拿薄荷糖，順手遞一粒給顏舟，說：“去吧。”
少年拎著外賣袋走了。
他走後沒多久，江城大學喧鬨的音樂聲便傳到了小吃街。
晚上沒多少客人。
岑溥則坐在點餐台後樂得清閒。
臨近九點。
音樂聲停了。
店裡空蕩蕩，一瞬間變得無比安靜。
岑溥則坐在點餐台後的高腳凳上，低頭挑選油漆。
他還是決定將家裡的天花板和牆麵全部重刷一遍。
隻是刷完漆，家裡少說一周不能住人。
這期間暫時搬去酒店住嗎？
正思索，忽地聽見門口響起“歡迎光臨”。
岑溥則按滅手機，抬頭。
看見進來的人，他一愣。
少年看起來像是跑過來的，推門而入時正喘著氣。
岑溥則站起身，疑惑問：“怎麼回來了？”
少年徑直走到點餐台前。
隔著點餐台，抬手，將手中東西遞到岑溥則麵前。
岑溥則垂眸。
看清少年手中東西的瞬間，再次愣住。
一款采用掐絲琺琅工藝的冰箱貼正躺在少年掌心。
鮮明的色彩描繪出一幅傍晚的城中村落。
高樓大廈後林立著未被陽光完全遺棄的低矮平房。
岑溥則愣了許久，才抬眸重新看向少年。
少年已經緩過氣來，正均勻著呼吸看他。
見他看來，少年開口：“送給你。”
岑溥則看著他久久沒有動作。
忽地，窗外“砰”一聲響。
繁星點點的夜空綻開絢爛煙花。
鮮豔的顏色映照在少年臉頰。
岑溥則像是才回過神來。
他垂下眸，抬手。
指尖在即將觸到少年手中冰箱貼時，他忽地又停住了手。
片刻後，他抬眸重新看向少年。
玄在空中的手抬起，沒有去拿冰箱貼，而是握住了少年手腕。
少年一愣。
和幾天前一樣，他本能地想要抽回手。
但不同的是，這一次，他隻是很輕抽了一下。
而後似乎是想到什麼，強行停住了動作。
就這麼站著，任由岑溥則握他手腕。
岑溥則在他臉上看到了與幾天前如出一轍的緊繃神情和輕輕顫動的睫毛。
絢爛的煙花逐漸鋪滿整片夜空。
隱隱能聽見江城大學方向傳來的一陣又一陣歡呼聲。
奶茶店的玻璃窗將一切隔絕得朦朧。
岑溥則卻在一片霧中，看到了那個夜晚他未曾注意到的。
少年緋紅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