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的福氣來了】
岑溥則大早上半夢半醒，摸手機看時間，看到了他妹岑汀覃發來的消息。
屏幕上顯示9：31，消息是一個小時前發來的。
空調賣力吹著冷風。
趴在床上的人穿著件白背心，皮膚在穿過窗簾的晨光下泛著冷白。
在屏幕暗下前，他再次蓋上了眼皮。
沒多久又不太情願地掀起半邊，解鎖手機，給岑汀覃回了個句號。
【。】
岑汀覃秒回。
【新店開業，誠邀男賓一位】
岑溥則盯著微信界麵，稍微清醒了點。
岑汀覃秒回，意味著準沒好事。
好一會，岑溥則才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坐起身。
夏涼被卷著壓到了腿下，背心下擺自緊實的腰間滑落。
床上人睡紅了半邊胳膊。
線條流暢的手臂隨意地曲著。
岑溥則慢悠悠回消息。
【新店開哪兒了？】
岑汀覃再次秒回。
【城西】
岑溥則心裡有了猜想，垂眸打字。
【我家離城西十幾公裡】
岑汀覃繼續秒回。
【我怎麼忍心讓我親愛的哥哥每天辛辛苦苦往返三十公裡呢？】
【我當然隻是想邀請我親愛的哥哥每天前往距離您家直線不超過15k的舊店，在江城的炎炎夏日裡，坐在開著23度空調的溫馨奶茶屋裡，悠閒地品嘗奶茶罷了】
不信。
毫不意外，一分鐘後，就見岑汀覃又發。
【相信我善良的哥哥一定也不介意在品嘗奶茶的同時，偶爾幫忙點點餐收收銀，並在夜晚回家前清算好當日賬務，順手鎖上你妹妹苦心經營兩年之久的奶茶店大門】
果然，沒好事。
岑溥則回。
【挺介意的】
對麵安靜了半分鐘，也不裝了。
【店裡有個老店員，大部分情況他都能應付，哥你就每天去店裡逛逛，晚上臨走前清點下貨就行】
【周邊大學的學生全放暑假了，近段時間客流量不會多的，就幫到我請到新店員為止吧（星星眼）】
【世上隻有哥哥好jg】
岑溥則低頭看著。
見岑汀覃沒有繼續發，他也沒有馬上回。
扯開纏在腿上的夏涼被，他將手機隨手丟在床頭，起身下了床。
岑溥則一周前回的江城。
因為工作變動，新職位九月上任，中間有兩個月的休假時間。
這是他工作兩年來第一次休假，也是他工作後第一次回江城。
花了三天時間將許久未住人的家清理乾淨。
岑溥則原本打算逛一逛這座他生長了十八年的城市，出門被江城火爐似的天一蒸，覺得好像也不是非逛不可。
於是他徹頭徹尾給自己放了假。
開始在家躺屍。
十幾年前的舊戶型沒有裝中央空調，臥室和衛生間溫差不下十度。
岑溥則隻進衛生間接杯水的功夫，便熱得渾身泛起紅來。
個高腿長的青年站在洗漱台前。
盯著快滿到牙杯邊緣的水花，抬手關掉了水龍頭。
將牙杯放到一旁，拿過牙刷擠上牙膏。
岑溥則邊刷牙邊抬頭，看向與他差不多高的鏡子。
鏡子裡的人剃著板寸，挺鼻薄唇，生了雙涼薄的丹鳳眼。
日光映照下的瞳孔顏色很淺，近淺灰，無波無瀾看人時，顯得格外冷漠。
岑溥則盯著看了會，抬手摸了摸頭發。
有點長長了。
工作定在江城後，形象上要求沒以前那麼嚴格。
岑溥則不打算再剃。
他高中畢業後就沒再留過頭發，都快忘了有頭發什麼樣了。
刷完牙，簡單洗了把臉，岑溥則脫了衣服往淋浴區走去。
衝完涼，才算是完全清醒過來。
岑溥則光著身子走出浴室，剛要往衣櫃的方向走，忽地聽見床上手機震了兩下。
啊。
忘回岑汀覃消息了。
於是半路改道，先去床邊拿了手機。
十來分鐘，岑汀覃給他刷了個滿屏。
【哥？】
【我親愛的哥哥？】
【dddd】
【請你吃飯】
【吃頓大的】
【兩頓】
【三頓】
岑溥則解鎖屏幕時，正好趕上加碼現場。
對麵的岑汀覃大概是見他一直不回，於是來了個狠的。
【兩百一天】
岑溥則輕笑一聲，秒回了個【1】。
岑汀覃：【……】
岑汀覃撤回了一條消息。
岑汀覃：【中指jg】
岑汀覃撤回了一條消息。
等岑汀覃怒撤十幾條消息，岑溥則從衣櫃裡翻出件t恤，終於正經回複。
【有這預算怎麼不去招臨時工？】
岑汀覃也正經起來。
【等分店也經營起來，我的工作重心要開始往統籌管理和運營傾了，到時候每家店至少要兩名以上的正式員工，現在招臨時工意義不大】
岑溥則拎著衣服走回到床邊。
換好衣服重新拿過手機，正好看見岑汀覃回過來的消息。
他坐到床邊，回。
【知道了，什麼時候？】
岑汀覃秒回。
【今天】
萬惡的資本家。
岑溥則讓她發定位來，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正好這幾天在家躺屍躺得骨頭都鬆了。
他將手機揣進口袋，關了空調，走到窗邊開窗通風。
窗戶打開的瞬間，屋外熱浪撲麵而來。
有著十幾年曆史的家坐落在一處老小區。
小區雖老，綠化和公共設施卻一直維護得不錯。
綠蔭成林，圍欄外是城郊綠道。
綠道傍河，不時有輪渡鳴笛而過。
岑溥則趴在窗邊盯了會夏風吹拂下輕起漣漪的河麵。
等口袋裡的手機再次震動，他抬手拉上紗窗，轉身離開了房間。
老小區沒安電梯。
不過樓層也不高，最高七層，岑溥則住五樓。
車停在小區門口，岑溥則頂著大太陽走了一段。
上車開火。
他摸出手機，看岑汀覃發來的定位。
定位在江城大學後門的小吃街上。
那條小吃街附近有好幾所大學，處在大學城中心，離江城大學最近。
岑汀覃就是一年前剛從江城大學畢業的。
大四實習時，彆人投秋招擠公司，岑汀覃直接靠著大學幾年混跡學校各處掙來的錢，在學校後門的小吃街上開了家奶茶店。
自創品牌，借著大學三年攢下的人脈，成功乾倒小吃街上多家奶茶店。
而今剛滿兩年，又成功在城西商圈開了家分店。
妥妥的經商鬼才。
因為是假期，小吃街附近的車位很空。
岑溥則停好車，照著岑汀覃發來的門店圖，找到了開在小吃街入口處的奶茶店。
粉藍調裝潢，門口招牌上印著一排筆畫亂飛的大字。
【這是真好喝】
岑溥則仰頭盯著招牌，挺莫名地笑了下。
將手機揣回口袋，他推開玻璃門進了店。
店麵積不小，裝修風格青春朝氣。
正對門是點餐台，點餐台左手邊的就餐區。
就餐區靠窗一側做了傳統的四人座設計，靠牆一側則是沿牆做了直通的長座。
長座前擺放的桌子大小不一，桌邊散落著可隨意拖動的鐵製椅子。
岑溥則進店時，店裡零散坐了六七人。
看模樣都是學生。
空氣中飄著清甜的奶茶香。
伴隨著門口自動感應的“歡迎光臨”，點餐台方向跟著響起一道男聲：“可以這邊點餐，也可以去位置上掃碼。”
岑溥則朝點餐台看去。
點餐台後站著個紅頭發男生。
男生看著年紀不大，二十上下的樣子，兩邊耳朵上打滿了耳釘，唇上也同樣戴了枚銀色唇釘。
岑溥則看過去時，他正在打包外賣。
封好口一抬頭，看清岑溥則模樣，他直接吹了聲口哨。
“謔！帥哥！怎麼沒見過你？準大一新生？”
岑溥則走上前，慢悠悠應：“岑汀覃讓來的。”
紅頭發沉默兩秒，來了個職場打工人經典變臉。
“哈哈哈原來是老板哥啊！我都跟老板說了我一個人頂得住，哎呀她怎麼還是把你喊來了。”
岑溥則言簡意賅：“除了晚上需要清算關店，還有什麼是需要我負責的？”
見岑溥則這麼直接，紅發也不客套了。
他打開點餐台隔板讓岑溥則進來。
“其實真的沒啥事，暑假一般不會有太多人，就是中午晚上我去吃飯的時候你可能得幫我替會班。”
岑溥則走進點餐台，帶上隔板。
紅發指指麵前亮著的屏幕：“這個是操作台，二維碼支付點這個，現金支付點這個。點現金支付下麵的收銀機會自己彈出來，顧客要是在桌上小程序點單的話，打印機會自動打印訂單。基本就這些，至於奶茶製作的話……”
紅發在操作台下的小櫃子裡掏掏，掏出來一張紙：“這個是店裡經典款的用料配比，午飯和晚飯我最多出去一個小時，基本夠用。”
岑溥則抬手接過，就見紅發指了指工作服上的胸牌。
“夏星煒。”
自報完家門，夏星煒又往後一指。
“更衣室在後麵，裡麵有多的工作服，不過老板哥你換不換都行，老板也經常不換，全看心情。”
岑溥則看一眼夏星煒身上粉藍色調的工作服。
他果斷收回視線，低頭看手裡的用料配比。
夏星煒一樂，剛想開口跟誌同意合者吐槽一番工作服，門口又一次響起“歡迎光臨”。
一個穿花襯衫的男人走進店裡，身後跟著個滿頭大汗的小年輕。
“師父，”小年輕氣喘籲籲，“我們為什麼要在學生都放假了的時候來大學城淘人啊？一路上都沒見著幾個學生。”
花襯衫拿著路邊接來的傳單扇風。
“這就是你不懂了，根據你師父多年經驗，假期往往有驚喜。”
話音剛落，花襯衫一抬頭，看到了點餐台後站著的岑溥則。
餐台後的青年穿著件再簡單不過的白色t恤，隨意靠在大理石台上，垂著眉眼。
皮膚冷白，五官充斥著極具侵略性的冷冽。
正是當前市麵上最缺的一款帥哥類型。
“我說什麼來著！”花襯衫一把攬過身側小年輕，“驚喜這不就來了嘛！”
小年輕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眼睛一亮。
“還得是師父您啊！”
花襯衫三步並兩步走到點餐台前，熱情開口：“同學！”
岑溥則根本沒以為是在叫他。
他低頭認真看著配方，忽地見一隻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視線受阻，他才抬頭，猝不及防與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人對上了視線。
看清岑溥則正臉，花襯衫一臉撿到寶的興奮。
他快速從胸前口袋掏出名片，推到岑溥則麵前。
“有興趣當明星嗎？”
岑溥則一臉莫名其妙，低頭看了眼名片上的公司。
想也不想：“沒興趣。”
花襯衫剛想再開口，岑溥則再次補充：“已婚有倆娃。”
他笑容一僵，裂在原地。
直到夏星煒吹了聲悠揚的口哨。
“看不出來啊哥，你竟然都結婚了。”
岑溥則隨口“嗯”了一聲，低頭繼續看配方。
夏星煒一臉看熱鬨不嫌事大，招招手喚回滿臉糾結花襯衫的魂。
“兩位喝點什麼？”
小年輕代師父回答：“兩杯暴打檸檬茶，多冰謝謝。”
“掃碼現金？”
“掃碼。”
夏星煒哼著小調，轉身暴打檸檬去了。
花襯衫還在不死心地盯著岑溥則。
越看越揪心，半晌忍不住開口問：“你今年多大了？”
要是年紀不大，已婚倆娃就已婚倆娃吧。
岑溥則張口就來：“三十五。”
花襯衫心死了。
夏星煒邊打檸檬邊讚歎：“哥你真顯年輕啊！竟然都三十五了，你剛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你還在上學。”
岑溥則麵不改色地再次“嗯”了一聲。
枯萎的花襯衫趴在點餐台上。
小年輕絞儘腦汁想著安慰點什麼，就聽見門口響起“歡迎光臨”。
下意識扭頭看去，一瞬間怔在原地。
好半天反應過來，他忙推花襯衫：“師父！師父你快振作起來！你的驚喜又來了！”
花襯衫萎靡不振爬起，順著小年輕指的方向看去，瞬間又活了過來。
進門的是個金發少年。
少年一頭柔軟的卷發如同描繪陽光的顏色。
碎發被風帶起，掃過如汪洋般幽藍的雙眸。
他有著極具西方特色的高挺鼻梁，整張臉卻又不失東方人的少年氣。
身形介於少年與成年之間，不單薄，卻也看得出少年人的抽條。
少年走進店裡，視線掃視一圈。
落到點餐台，掃到岑溥則的瞬間，他視線一頓。
聽見店裡此起彼伏的小聲議論，岑溥則終於不再悶頭看配方，抬頭看了眼。
猝然望入一雙漂亮的藍眸，他微怔。
等反應過來，藍眸的主人已經率先移開了視線。
花襯衫捧著激動的心，顫抖著手抓走剛才遞給岑溥則的名片，大步朝金發少年衝去。
這個一看年紀就小！
這個絕不可能是孩子他爸！
“同學！”花襯衫一個箭步，“有興趣做明星嗎！”
走近了，花襯衫才發現少年的眼睫毛也是金色的。
眨眼時，像金烏落下羽翼。
少年垂眸看向遞到麵前名片。
片刻後，他抬眸，與花襯衫對上視線。
花襯衫心頭一顫。
看著眼前這張堪稱完美藝術品的臉，他心想說什麼也要將人簽下，下一秒就聽見少年開口。
“嘰裡呱啦嘰裡呱。”
？
整個奶茶店驟然安靜下來。
一頭金發的外國人本就引人注目，更彆提還是個超級大帥哥。
這會整個奶茶店所有人的視線幾乎都集中在金發少年身上。
沉默逐漸蔓延。
花襯衫反應了好一會，才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拿胳膊肘杵杵身旁的徒弟。
“聽得懂嗎？”
徒弟一臉懵逼。
“聽不懂啊師父，這是哪國語言啊？小語種嗎？”
無法，花襯衫隻能求助現場。
“在座的各位有誰能聽懂這位小帥哥說話嗎？”
所有人齊刷刷搖頭。
花襯衫退而求其次，拿出手機，找了個臨時翻譯軟件，指指手機，對金發少年露出和善的笑。
“帥哥，你對著它再說兩句。”
少年垂眸看一眼遞到麵前的手機。
大概是看出了手機上的翻譯界麵，他配合再次開口：“嘰裡呱啦嘰裡呱啦。”
花襯衫充滿期待地拿回手機。
……
翻譯出了一堆亂碼。
小年輕摸摸下巴：“估計真是小語種，而且還是非常偏門那種。”
花襯衫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彆無他法，他隻能找出公司一些比較出名的藝人，給少年看照片，並配上簡版英文。
“star！like the！you！”
少年看著手腳飛舞的花襯衫，眉頭輕蹙，神情冷漠地往後退了一步。
儼然是把花襯衫當什麼不正經人了。
夏星煒有滋有味地看著熱鬨，並貼心提醒：“兩杯暴打檸檬茶多冰好咯。”
花襯衫在這短短五分鐘內接連老了十歲。
語言不通這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顯然，金發少年這種程度的語言不通，算是問題非常大了。
到底還是不死心，臨走前他將名片硬塞給了少年，瘋狂指上麵的手機號，而後比全球通用的打電話手勢。
門口的智能感應響起“謝謝惠顧”。
師徒二人身影遠去。
少年垂眸看了眼手裡的名片，沒什麼表情地將名片丟進了最近的垃圾桶。
而後他邁開腿走到點餐台前，仰頭看屏幕上菜單。
夏星煒剛想招呼這語言不通的哥們給他指奶茶圖片，就見少年垂下眸，緩緩開口。
“要一杯烏龍輕茶，正常冰，少糖，謝謝。”
標準的普通話，字正腔圓。
整個奶茶店一瞬間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