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氣裹挾著腥甜鐵鏽味滲入審訊室,斑駁的牆皮在黴斑侵蝕下片片剝落。
頭頂的白熾燈管發出令人牙酸的電流聲,將張耀扭曲的麵容投射在牆上,像極了一頭困獸的猙獰剪影。
他的銀質手銬深深嵌進皮肉,隨著掙紮發出冰冷的撞擊聲,與臉上那道新鮮的巴掌印相映成趣
“小賤人,你他媽”
張耀心裡火在冒,臉上也疼得他暴躁。
謝依依被他那些汙言穢語給臟的直皺眉,指尖輕彈,手中滑出半片浸透朱砂的枯葉。
暗紫色咒文在枯葉表麵流轉,化作一縷肉眼難辨的黑氣,順著審訊室渾濁的空氣,悄然鑽進張耀張開的喉嚨
一縷黑氣就朝著張耀飛了過去,倏地鑽進了他身體裡。
要是張耀此刻在夏朝認識她那些玄門那些師兄弟們,他們就會告訴他——
他們的大師姐能有黑心。
不要以為她無欲無求,什麼都看不上,但凡被她盯上的人,不拔掉一層皮下來就休想逃脫。
能用手段的東西絕對不會用上嘴巴。
畢竟東西擺在那裡,不用她白癡啊!
若此時有夏朝玄門弟子在場,定會認出這是失傳的"蝕心引"——專挑人心頭躁火,將隱秘之事化作決堤洪水。
當年在玄門秘境,謝依依正是用此術讓叛逃的三師弟在掌門麵前自揭罪行。她素來信奉"利刃藏於袖,何須費唇舌",此刻望著張耀漲紅的臉,唇角勾起若有若無的冷笑
但張耀不在夏朝也不知道那些師兄弟也就更加不知道他現在的處境究竟是什麼。
張耀此刻早就被掃光了麵子,理智本就燃燒殆儘,本來他要是沒有這麼憤怒,也會知道這個時候最好就是什麼都不說,絕對不能順著謝依依的心思再多說什麼。
但他現在顧不上,完全想不到。
聽到謝依依跟陳警官建議,“他要是不說實話,不的有電擊嗎?試試咯,因為我覺得他就是看起來凶,實際上慫得很,敢做不敢當,隻敢暗挫挫地乾小人之事”
陳山握著鋼筆的手猛然收緊,藍墨水在筆錄紙上洇出猙獰墨團。
他清楚張耀的背景——張家老太太掌控著海城半數碼頭,而自己能坐上刑警隊長的位置,也曾受過張家恩惠。
張耀嚇得一下子就大吼了出來。
“放你娘的屁!本少爺有什麼不敢說?又不是本少爺非找上你的,半個月前有人給本少爺送了個消息,說有個從鄉下來的妞兒,長得挺不錯,家裡人都討厭,就算是本少爺搶回去玩玩,他們家裡人也絕對不會吭聲!”
“喲嗬”
門外人群都瞪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
張耀這就招了?
“張少,你”陳警官心裡暗道不妙,想要阻止張耀說下去,但沒成功。
這傻子。
“那人還跟本少爺說,說不定鄉下來的小村姑彆有一番滋味,讓我萬萬不能放過,反正人送到了直接上強就是,說你肯定連絲毫反抗都不敢有。”
"那人還說,"張耀額角冷汗順著下頜滴落,"說鄉下妞最是聽話,扒光了往床上一扔"他突然狠狠咬住舌尖,血腥味在口腔炸開,卻無法阻止話語傾瀉,"保管哭得梨花帶雨,任人"
外麵擠到前頭的人聽到了張耀的話,臉色大變。
“那人騙我!”
張耀氣急敗壞地叫出來。
“你個小賤人被抓到了還敢跑!本少爺看中的人,沒有弄不到手的!打你又怎樣?就你這種賤命,打死就打死了,誰能拿我怎麼樣?”
“張少!”
陳警官臉色都綠了,猛地大喝一聲。
這樣的話,還怎麼能說出來?
“快把布給他塞回去!”
一急之下,陳警官脫口而出。
他後悔了。剛才為什麼要讓人把塞著張耀嘴巴的抹布取出來?
那人拿著那抹布又要過來,就在這個時候,白雪收到了謝依依的一眼色,鬆開了張耀。
於是,當那人舉起手裡的抹布時,張耀下意識的反應就是一拳朝著他鼻子擊了過去。
“滾開!”
砰。
那人的鼻子被打中,鼻血流了出來。
張耀都沒有反應過來,又接著朝他拳打腳踢。
“你是個什麼東西,輪得到你來欺負本少爺!”
“住手,張少,你住手!”陳警官快瘋了,“快拉開他。”
張耀又猛地轉身了看向謝依依。
他瞪著她,這個時候對她十分憎恨,恨不得掐死她。
“你個賤人還想當上顧家母?告訴你,有本少爺在,你做夢!媽的,我這就讓祖母去給顧老太太解開嗎?的醜陋麵目,到時候你被趕出來了,我到要看看你還能怎麼樣,玩不死你!”
張耀對著謝依依惡狠狠地放出這樣的囂張惡言,眼睛都瞪紅了,那渾身戾氣的凶殘模樣,讓圍觀的人們都嚇到了。
他們退了一步,臉色都變了變,心裡的天平更是全傾斜到謝依依這邊。
天爺啊!
這樣張狂狠辣的惡人!謝依依遇上這種人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她好可憐!顧先生能不能快來救救她啊?
這時,夾在人群裡的孫家人大聲叫了起來。
“陳警官!張少都認罪了,趕緊把他抓起來啊!難不成你想包庇這樣的惡人?”
小剛才孫英回去,急急讓他們來看情況幫幫謝小姐。
其他人聽到有人起了頭,也跟著舉著拳頭叫起來。
“把他抓起來!抓起來!”
“太狠毒了,欺負弱小女子算什麼本事?”
眼看群情激湧,場麵都有些失控,陳警官手都在抖。
他正想震住這些人,讓他們彆吵吵,就聽張耀吼了一聲,“陳山你要是敢抓本少爺?他不想在海城混了!”
謝依依對著陳警官一挑眉,“哦嗬,陳警官這就不敢了?”
陳警官瞬間也上頭了。
“啪!”
他挺直了背,大喝一聲,“來人啊!把張耀捉下!”
這句話喊出來後,陳警官霎時覺得自己英勇無比。
“是!”
剛才那個被揍的警察最先吼出來,衝上前,一把就將張耀給掀翻在地。
其他警察也都衝了上去。
“陳山你個狗東西,你敢!”張耀心抖了一下,他隱隱覺得自己不能罵,但怒火實在燒得太旺了,他控製不住。
陳警官臉色都黑了。
“關到裡麵看守所裡!派人去請白先生,還有那個什麼鄭花!”
他還非把這案子查清楚了不可!
“再去查,那天是誰給張耀送的信!”
這背後的人,也得逮出來!
他陳山,是個乾實事正事的好官!
“陳警官好樣的!”孫家人又叫了一聲。引得旁邊的人都跟著叫起來,那些讚美跟不要錢似的砸向了陳警官。
陳警官迷失了。
迷失了的陳警官動作還是很快的。
張耀被關入牢裡。
警員們派了出去,追查,搜證。
而陳警官自己,想攔下謝依依問問他身上毛病的事,卻在看到門外那麼烏泱泱一群人之後,慫了。
他不能讓人知道啊。
陳警官眼巴巴看著謝依依。
“謝小姐,此案非同小可,我要是病倒了可不成啊。”陳警官小聲地說了這麼一句。
所以,趕緊給他看看才行。
謝依依看了他一眼。
“陳警官不妨親自去一趟顧家?我知道張家身權勢滔天,你總得確認一下顧先生是不是當真願意護著我是不是?”
陳警官目光閃了閃。
是那個意思嗎?
謝依依說完了這句話,已經轉身走了出去。
白雪好奇地看了看陳大人,趕緊跟了上去。
圍觀群眾這個時候意猶未儘地散去。他們得趕緊去跟狐朋狗友們好好地說說今天這熱鬨。
人群裡,一身休閒套裝的男孩靈活地鑽了出去,飛快跑到不遠處的咖啡館裡,衝到一男人麵前。
“哥,你果然猜的沒錯,隻要盯著那位謝小姐,就不愁沒有東西寫!”
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聞言笑了笑,“她又折騰出動靜來了?”
男孩立即眉飛色舞地把剛才的事情講了一遍。
“唔,挺有意思。張耀可向來是在海城橫行霸道的,今天竟然被抓了?那陳警官隻怕是有些古怪。”
“哥,難道不是因為陳警官是個不畏強權的好官嗎?張耀自己都認了,自然是要收監啊。”
“你什麼時候突然天真了?”男人敲了敲他的頭。
這種話,他自己相信嗎?
“那可能是顧家壓了張家一頭,陳警官這是在向顧先生表忠心呢。”男孩又說。
男人搖了搖頭。
“不不不,我倒是覺得,還是因為那位謝小姐。這個先不管了,我讓人再去盯著這案。你趕緊讓人把明兒的新聞排出來,我們要早些把報刊做大,讓它影響力非凡,以後才好辦事。”
“好嘞!”
謝依依在準備上馬車的時候,被一個中年男人攔下了。
他穿著一身黑,年約三十五六。
“謝小姐,我姓田,是孫家的管家,我們小姐讓我過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
他一開口,謝依依就聽出了他的聲音。
剛才警察局外麵,適時喊出幾嗓子的人就是他。
原來是孫英叫他來的。
“多謝,田管家剛才已經幫上忙了。”謝依依說。
田管家怔了一下,沒有想到謝依依竟然能夠聽出他的聲音,也知道他那是在幫忙。
他這些日子也聽說過這位謝小姐。
現在看來,謝小姐絕對不是傻乎乎的鄉下小村姑。
“謝小姐還有什麼需要我去做的,隻管吩咐。”田管家態度更恭敬了些。
謝依依搖了搖頭,“我暫時沒什麼事。不過,田管家回去之後提醒一下孫小姐,關於她要辦的事,不要聲張,以免打草驚蛇。事情需得告訴父母,否則她一個人會有阻礙。”
“是,我一定把話帶到。”
謝依依和白雪上了車很快離開。
田管家站在原地看了一會,見車行駛得不太好,有了個主意。
他回到了孫府家。
孫英一直在等著,見他回來,立即就快步來到他麵前。
“田叔,怎麼樣了?謝小姐吃了虧?”
這田管家不是他們家裡普通的下人,田管家有些本事,做事也穩重妥當,幫著孫家打理著好些產業呢。
謝小姐會吃虧?那明顯不可能的。
“小姐,謝小姐沒吃虧,而且還把張耀送進去了。”
“真的?”孫英睜大了眼睛,“那些警察沒有幫著張耀?”
她怎麼記得,警察局的人沒這麼好啊。
“田叔,進來說。”
大廳裡傳出了孫先生的聲音。
孫英縮了縮脖子,田叔事很多的,本來平時可輪不到她隨便給他指派活兒,這不,今天她著急,又覺得隨便派個人去不妥當,愣是讓田叔把手頭的事放下,趕緊過去幫忙。
這事,她還沒告訴她爸呢。
孫先生如今雖不步入仕途,但是他前頭一雙兒女十分出色,大兒子已是海城上將,長女則嫁入了礦產大亨的家裡,還拿到了掌家權,出來行走也是十分有排麵。
至於孫先生自己,以前參加過戰爭也是立過功的,但不等封賞,他就受了傷,當時想著退下來,把功勞給了上將,出來靠著這個情意做買賣,也賺了不少。
所以孫家算起來門庭算是不錯了。
“小姐,謝小姐讓我給您傳話,您要辦的事不可瞞著先生太太。”田管事怕孫英不讓他進去說明情況,趕緊把謝依依的叮囑說了出來。
他們家小姐性子急,有時候又總怕長輩管束,時常一個人偷摸著乾大事。
“我也沒想瞞著他們”
孫英跟著進去,與孫先生說了這件事。
張厲大白天的喝得有點醉。
主要是之前兒子的傷沒好,他整個人就非常炸,夫人心疼兒子,三天兩頭地催著去算賬。
他都說了要等一等了,他送了燈籠出去的嘛,總得等到燈籠起了作用。
但那娘們就是不依,天天和他鬨。
今天兒子身體好了很多,還有心思出去玩了,夫人也放鬆了不少,總算是沒盯著他了,張厲感覺鬆了一口氣,喝著小酒聽著曲,把自己給喝醉了。
張耀帶著的人青著臉跑回來,張厲一看他,都感覺像是兩三個影子。
“先生,不好了,世子被關到警察局了!”
“什麼玩意兒?”
青福侯舉起了酒杯,又喝了一口。
“少爺被陳警官抓起來了!”那人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