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深邃的地宮之中，布滿了戰鬥的痕跡。
血液、鐵鏽與青苔交織，模糊不清的圖騰與符文在微末的光亮中若隱若現，空氣中彌漫著潮濕和黴變交織的氣味。
幾盞搖曳的油燈懸掛在石壁的凹陷處，暗色的微光照在角落那個顫抖的身影上，投下怪異扭曲的影子，隨著它的身軀恐懼地顫動。
“不可能，這不可能……”
這是一隻狀似蜥蜴的人形怪物，頭部扁平而寬闊，披著一身漆黑的的鱗片，在油燈光下泛著幽暗的色澤。它的瞳孔呈豎條狀，特殊的構造使它在黑暗的環境中也能捕捉到最細微的動靜。
然而此時此刻，這雙屬於捕獵者的眼睛卻充滿了恐懼與不思議，瞳孔放得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要大，死死盯著從麵前緩步而來的修長身影。
那是一個青年。
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如同閒庭信步般從對麵走來，鼓蕩的氣流吹起他的衣角，伴隨著步伐，所走過的地麵閃爍起細密的雷光，烏黑的發絲被隨意地束在腦後，幾縷碎發輕輕垂落在額前，隨著氣流而輕舞。
他一個字都沒有說，但輕輕的腳步聲卻像是沉悶的雷霆，在安靜的地宮中回蕩。他的眼神平靜，但在這隻怪物眼中，卻是比任何東西都要可怕，四麵八方而來的壓迫感無形地將它擠壓，仿佛下一秒就連自己的靈魂也要被碾碎。
“怎麼會……是您。”
蜥蜴顫抖著艱難張口，即便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它也下意識地用上敬語，因為它知道，這一刻，它的性命已經不再屬於自己了，“您不是已經……怎麼，怎麼會在這……”
嗒。
青年的腳步在它麵前站定。
那雙漂亮至極的眼睛平靜地向下看著它，像是神明俯瞰螻蟻，下一秒，青年的腿抬起，踩在蜥蜴的頭顱上。
“砰。”
蜥蜴那顆巨大而猙獰的頭顱被踩在地上，與冰冷的地麵摩擦，發出一聲悶響。與此同時，蜥蜴能感受到自己的神魂已經鎖定，如同尖刀已然架在了脖頸上，隻需要一個輕輕的動作，就能讓它徹底消散在天地之間。
這種難以言喻的恐怖感和壓迫感，是它從未感受過的，在【永靈塔】內，隻要神魂不滅，在領域之內，它便能無限複活，但這一秒，它清楚地知道，自己若是神魂破裂，就真的徹底死了。
在讓人發狂的恐懼中，它聽到頭頂的青年開口了。
“我隻是出來逛個漫展而已。”
青年輕聲道，“非要把我卷進來。你，膽子很大啊？”
“我我我……”
感受到青年腳下的力道逐漸加大，蜥蜴連忙拔高聲音，討饒道：“我也不知道啊！是永靈塔隨機選擇的，不關我的事！我真的不知道……饒命啊……！”
“而且。”
青年沒有理會蜥蜴的求饒，他微微側身，往身旁掃了一眼。
此時地宮之內，周圍已經倒了好幾個人，有男有女，雙眼緊閉，身上有傷，看起來都是已經昏迷了的樣子。
青年的目光掠過地上的人，落在另一邊。在角落裡，赫然是一杯被打翻的奶茶，正靜靜躺在那裡，珍珠和椰果散落一地。
“還弄翻了我剛買的奶茶。”
青年目光微斂，平靜的眼神終於透出一點憤怒來，“我排了十五分鐘的隊……你知道這家奶茶有多難買麼？”
腳下蜥蜴聽得一臉懵逼。
啥是奶茶啊？
是什麼上古神器嗎？
青年還想說話，身後卻傳來動靜，原本平整的空間開始出現微小的裂隙，像是有人正在用利器切割一張鐵皮，裂隙開始慢慢擴大，緊接著便有一些人聲和汽笛聲隱約傳來。
“不跟你說了。”
青年輕輕“嘖”了一聲，“算你運氣好。”
說完這句話，他腳下微微用力。
明明死亡近在眼前，蜥蜴甚至能感受到巨大的壓力正在擠壓它的頭顱，但那縈繞在神魂上的威脅卻鬆開了。
這一刻，蜥蜴的心裡反而鬆了一口氣。
它甚至用感激的語氣道：“感謝您的仁慈。”
砰！
下一秒，地上的蜥蜴的猙獰頭顱被踩扁，血液爆開，濃烈的血腥味頓時在潮濕的空氣裡擴散。
與此同時，冰冷的電子音在幽暗的地宮中回響。
【成功通關試煉層——蠶食的地宮囚籠。】
【本次進入試煉人數：12。】
【本次通關試煉人數：12。】
……
藍星，中海市。
兩年一次的金蘋果動漫展覽大會今年在中海舉辦，今天正好是最後一天。
本該是人聲鼎沸的會展中心此時周圍卻拉出了一圈警戒線，警戒線外是熙熙攘攘的穿著各種動漫裝扮的人群，不遠處還有多家媒體扛著攝像機在記錄報道。
現在是晚上九點半，但周圍的人群依然沒有散去的意思，還在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什麼，警車上的紅□□光閃爍著，給夜色塗上一層黯淡的斑斕色彩。
一輛黑色的轎車在警戒線旁停下，隨後車門打開，從車上下來了幾個人，都穿著黑色的製服。
旁邊的警察剛想攔下，瞥見車上下來的為首的人，連忙收回手。
“閻隊！”
為首的是一個看上去二十六七歲的青年，長相說不上出挑，隻能說端正，但一雙銳利的眉眼卻帶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他沒有理會旁邊的警察，腳步不停，朝著警戒線內走去。
身後的警察趕緊跟上，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咂了咂舌。
早就聽說異務局的閻尚英總隊長人很不好相處，氣場逼人，今天總算見到真人，果然如此……
“什麼情況？”
閻尚英的步伐穩而快，同時出聲問道。
旁邊的警察連忙跟上步伐，道，“晚上八點二十分許，在會展中心舉辦的金蘋果漫展的a2展區出現了永靈塔隨機降臨事件，有十二個人被卷進了試練塔中。接到報案後，我們第一時間將此事上報給了異務局，隨後派出聯係了救援a組以及兩支攻塔隊伍前往支援……”
“我需要聽你說這些嗎。”
閻尚英抬了抬眼皮，冷淡道，“直接說傷亡情況。”
“不，不好意思……”
警察顯然也是第一次接觸閻尚英這種級彆的人，緊張得很，“傷亡情況的話，目前是……零。”
閻尚英的腳步終於頓住。
“傷亡是零？”
他側過頭，表情多了一些微不可查的疑惑，“你是說，有十二個人被卷進永靈塔的試煉層，然後十二個人，全都通關了？”
“是的……”
警察補充了一句，“準確的說，有四個人受了一些輕傷……”
“被卷進的人裡有【玩家】嗎？”
“根據調查，沒有。”
“有退伍軍人之類的職業嗎？”
“也沒有，都是從未接觸過永靈塔的普通人。”
閻尚英站定，皺了皺眉。
身為異務局的總隊，沒有人比閻尚英更了解永靈塔的情況了，十二個毫無戰鬥力，本身也不是【玩家】的人被卷進試煉層，然後全部通關，沒有傷亡，這種情況此前從來沒有發生過。
他抬起頭，看向遠處。
遠處依舊是燈火通明的夜色，隻不過，目光所及之處，一座黑色的通天巨塔靜靜地屹立在遠處。
那是一座高聳入雲的高塔，即便在這個距離也看不到它的頂部在哪裡。並非鋼筋水泥的結構，而是通體呈琉璃般的材質，看不見絲毫工藝的痕跡，和周圍現代化的都市格格不入。
事實上，它的確不屬於這個世界。
數月之前，一座座像這樣的【永靈塔】出現在各個國家的首都之中，沒有任何先兆，就這麼突兀地出現了。這一奇怪的現象在當時引起了整個藍星的動蕩，各個國家緊急成立調查組，各家媒體也都對黑塔進行了全方位的報道。
奇怪的是，以現有的技術，人們根本調查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這黑塔就是憑空出現的，就連材質都不屬於這裡，有的國家清退了黑塔周圍的群眾，嘗試用導彈轟擊，卻依舊不能傷其分毫，煙塵散去，黑塔依舊屹立不倒，讓人束手無策。
直到一段時間後，人們才終於找到了黑塔的來曆，而這個發現也讓人不可置信。
【永靈塔】。
它非現實存在的東西，而是屬於一款多年前的遊戲，一款曾經圈內小有名氣，後來銷聲匿跡的遊戲——【永靈】。
在遊戲中，它雖是高塔的模樣，但內裡卻是由無數碎片世界組成的乾坤，居住著無數不同的種族，是玩家們完成任務、升級、獲取道具和資源的主要場景。
在【永靈塔】出現的第三周，當人們已經習慣了它的存在時，一則類似係統公告一般的聲音，在每個人耳邊清晰地響起。
“叮。”
“【永靈】內測開啟，開放試煉層，通關者可獲得【玩家】身份。”
從那天以後，世界的走向就變了。
……
受了輕傷的人被送往醫院，其他人還沒有走，很快，閻尚英就見到了這幾名“幸運兒”。
都是一群年輕人，因為受到了驚嚇，幾個警察和異務局的工作人員正在安撫。
閻尚英的視線掃過，在其中一個人身上頓了頓。
那是一個看上去不過二十歲左右的青年，正坐在會展大廳的椅子上，身上披了一張薄毯，手裡捧著一杯熱水，正在跟旁邊異務局的女工作人員說著什麼。
閻尚英注意到他，不是因為彆的。
隻是因為這個青年……長得很漂亮。
不是那種常規意義上的漂亮，用“好看”這個詞來形容，似乎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青年穿著一件略顯寬大的白色襯衫，皮膚很白，在沉靜的夜色下好像會發光一般。他的身形修長，因為白色的襯衫沾了些血跡的緣故，使得他多了一些難言的脆弱感——像一朵即將凋零的漂亮的花。
青年似乎察覺到了有人在打量他，微微抬起頭，和閻尚英的視線交錯了一瞬。
這一刻，閻尚英似乎終於懂得了異務局裡那群小姑娘天天嘴裡說的“建模臉”是什麼意思了。
仿佛直接從最頂尖的遊戲引擎中躍然而出的完美建模，每一處線條都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令人心動的輪廓，有一種不屬於此方世界的美感，和不真實的漂亮和精致。
“顧……承意先生是吧。”
閻尚英上前，看了一眼手中的資料，對眼前的青年道。
“是我。”
顧承意點點頭，應道。
一個清冷如蓮般的人。
——這是閻尚英看到顧承意後，對他的第一印象。
閻尚英感覺到眼前的青年似乎在打量他。
一般人在遇到這種事情，往往都會帶著還未散去的慌亂，以及驚魂未定的情緒。而麵前的顧承意，雖然發絲有些淩亂，但卻沒有太多類似的情緒，反而顯得頗為淡定，而且看著自己的目光中還帶著一點……探究？
下一秒，他就看到顧承意偏過頭，和旁邊的女工作人員開始交頭接耳。
聲音很小，不過閻尚英耳力很好，還是聽到了一些。
“你們領導果然是一臉刻薄相誒。”他聽到顧承意小聲說。
女工作人員：“是吧！而且我覺得他長得有點像‘浪漫海豚灣’裡麵那個男二，看著就凶。”
顧承意：“我覺得更像‘我男友是惡魔法官’裡麵那個法官。”
“啊，你也看這部劇！”
“包的，我昨晚還在二刷呢。”
“你這麼一說，還真有點像誒……其實我覺得閻隊仔細看的話，還蠻帥的。”
“還好吧，沒我老公帥。”
閻尚英：“……”
他麵無表情地把手裡的黑色小筆記本合上。
見鬼的清冷如蓮。
看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