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鯨一個翻身,掀起巨浪,發出悲涼鯨鳴。
好似將人帶回遠古,蠻荒,粗曠,野性。
天罰峰主的量天尺隨他一路成長,蘊含著本人對天地法則的理解。
這點和其他通天靈寶,有著明顯不同。
就像白子辰那樣多五階飛劍,劍意各不相同,至今沒有尋到一口能真正和他光陰真意相契的飛劍。
這才是修仙界常態,通天靈寶本就少見,哪有正好和修士匹配上的。
量天尺算個特例,玉尺揮下,自成一界。
咫尺之內,以我為尊。
無處不在,念至即達。
如果在天罰峰主手中,量天尺在東域揮出,下一刻就會落在碎星淵上。
即便相隔百萬裡,都不會影響玉尺威能,削減一分一毫。
當年懲戒食人妖族,峰主便是在天罰峰上遙遙一擊,不知隔了多少萬裡,將那妖拍成肉醬。
分離一縷本源造就的秘寶,同樣擁有這一特質。
不管魔鯨用了何種手段,都閃避不開。
反而激起魔鯨凶性,表皮上爬滿了五彩斑斕的斑塊,仔細看去能夠看出是鮮豔的符文。
不是外部添加,而是血管凸起,體現在了表皮上。
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凝固,果膠一般,氣息還在不斷上漲。
海底一團黑影上浮,模模糊糊,到了近處才看出是頭一摸一樣的魔鯨虛影。
雙目空洞無神,一出現就讓天色暗了一分,虛影飛快的同魔鯨融成一體。
屬於四階上品妖獸的威壓席卷全場,一聲尖銳如汽笛般的鯨鳴,讓道德宗戰陣如稻穗來回搖晃。
不少弟子發出一聲悶哼,委頓倒地,生死不知。
好在腳底八卦陣圖黑白流轉,陰陽二氣交換,吸走死意,吐出生機。
那些弟子麵上又有了血色,能夠相互攙扶著起身,盤坐在地,雙掌相擊。
再次融入戰陣,牢牢牽製住那隻上躥下跳的水猴子。
其身形有如鬼魅,快到讓人難以琢琢磨,好像場中同時有數百個水猴子存在。
每一隻水猴子都在發起攻擊,沒有一個重複動作,根本分辨不出真假。
三座八卦戰陣根本不作理會,呈三才林立,顯化磨盤產生巨大吸力,將水猴子限製在了這片空間。
“深淵投影,這不是純血荒獸才能做到…”
洪大真君悚然一驚,團團慶雲從袖袍中飄出,往中間一擋,魔鯨好似撞入一團棉花,毫無聲音。
荒獸除了肉身格外強大,還有一大特征,因為是這方世界原本就存在的生靈,四階之後都能形成投影。
有些麵向深淵,有些來自日月星辰,千奇百怪。
這些投影就和人族修士的身外化身接近,可以承擔不少重任,並且在和本體融合之後,可以再提升一大截實力。
但隻有純血荒獸才行,哪怕摻了一絲非荒獸的血脈,就彆想這項本事。
好在洪大真君也非易於之輩,這幾團慶雲是他登上罡風層,漂泊在九天之外一絲一絲的收集靈材煉製。
真實界中雲彩繁多,但適合這件秘寶的原材料隻有一種。
且要忍受寂寞,不知煉化多少雲彩,才能煉成一團慶雲,是一件極耗耐心的任務。
不過一旦煉成,風雷不驚,刀槍不入。
在力量消耗完前,可以全方位無死角的防禦來自不同角度的攻擊。
每團慶雲都要用上近百年才能煉得完美,這個數字讓所有人族修士都感到無力。
關鍵沒法假手他人,必須一人收集祭煉的雲彩才行,否則慶雲中會有瑕疵,防禦上就無法完美。
同時,玉尺揚起,再次狠狠落下。
魔鯨明明融合深淵投影後,實力大增,可依舊對小小的玉尺無可奈何。
在錦帕消散前,玉尺再次拍中魔鯨,將它腦袋拍成漿糊。
龐大妖軀仍不停歇,帶著慣性撞來,洪大真君正要遁走,發現四肢上不知何時纏上了細細的水線。
看著細若遊絲的幾根,當想要掙斷的時候,有十足韌性難以離開。
墨蛟口吐龍言,一個音節就是一道水係法術,鋪天蓋地,將他禁錮在原地。
洪大真君麵色難看,將所有慶雲轉到身前,迎接魔鯨妖軀的撞擊。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兩者硬撼對撞,引起一陣海嘯。
墨蛟見機,露出一絲狠色,拔下自己三片龍鱗,割開龍爪流出九滴精血。
以此為媒,將洪大真君所處位置化作冰晶。
冰封百裡,他和魔鯨妖軀一並被凍結了起來,溫度還在持續下降。
海麵結起冰層,快速蔓延到更遠地方。
同時冰層厚度還在不斷加深,快讓洪大真君都要徹底埋沒。
墨蛟露出一絲輕鬆,轉頭看向人族大軍,麵上儘是嗜血殺意。
它作為碎星淵所有荒獸後裔中血脈純度最低的一員,正是它來溝通了兩邊的合作基礎。
在最後的關鍵時刻,說服了十多頭荒獸後裔,不遠萬裡的趕到碎星淵,不惜一切代價的守護這裡。
明明有很多荒獸後裔,來到碎星淵沒有幾年,就將這兒視作最後的老巢,願意隨它這一塊兒埋葬。
哢嚓!哢嚓!
墨蛟的歡喜未能持續多久,冰層上有道道裂縫出現,還在不斷擴大。
隱隱有火光在冰層下方亮起,很快就將冰塊燒穿。
天邊有一隊浮空艦駛來,艦身圓滾,寶氣耀目。
領頭的浮空艦上掛著一層淡淡佛光,這是從如意佛國借來的力量。
這艘浮空艦名為旃槨功德艦,是迦葉宗主動支援讚助。
畢竟對迦葉宗來說,隻要寶光佛陀還在,如意佛國就在隨時隨刻的擴張區域。
不在真實界,而是在如意佛國當中。
早在數百年前,就有傳言寶光佛陀已經將如意佛國修出了十五層地獄,二十三重天。
無數羅漢,無數比丘加入其中,不斷的輪轉修煉,念經誦佛,都是同修一種力量,積攢念力比一人時要效率高出太多。
哪怕這人,是在自身佛國中可稱無敵的寶光佛陀。
迦葉宗的僧眾不用擔心自家靈地匱乏的事情,每日擴展的靈地說不定比新增信眾還要多。
純粹寶光佛陀覺著自家在兩族大戰中出力不夠,贈予了這艘頂級戰艦,以襄助開荒。
製造時間長達三百年,又有無數僧侶念經加持,何止成千上萬遍,萬字佛咒金光熠熠。
自帶的旃槨功德佛光撐開,萬邪不侵,固若金湯。
即便不催動任何禁製,旃槨功德艦穿越黑海風暴都穩如磐石。
“沒有來晚吧…洪師兄應該不會如此不智,明明落入下風還要強行挑戰荒獸。”
站在艦首的一名青年修士嗅到濃鬱血腥味道,喃喃自語,心下忐忑不安。
但鮮血染紅了碎星淵外部的兩道峽穀,還有一邊被轟塌了一個口子,成了個凹字形。
種種跡象,無不表明剛發生了一場激烈的大戰。
浮空艦繞過峽穀,畫麵展露眼前,一眼就看見洪大真君正坐在一塊青石板上。
失去了往日的威嚴氣質,雙目中沒有那種冷峻肅然神光,更像一名生活中的鄰家老頭。
“鬱師弟,你來啦。”
洪大真君頭也不回,像是早就感應到了來人,口氣淡然的說道。
“出發時候,等候迦葉宗的旃槨功德艦耽擱了一點時間,所以比約定日子晚了兩天…”
鬱子良從旃槨功德艦上離開,腳步踏出位置均有佛光生座,將他平穩接到了地麵。
“不知此地還有幾頭大妖,此次隻有一萬餘人,剩下的…”
問話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了洪大真君胸前一個圓形窟窿,前後洞穿。
“這,這是怎麼回事?”
鬱子良驚的差點跳了起來,這樣的傷勢就算大真君都撐不住。
如果沒有療傷聖藥,這具肉身很快就要廢掉,隻剩一個元嬰橫渡黑海和東域,回到宗門九曜洞天後才能保命。
“何須大呼小叫,不過早幾年歸於塵土罷了,本就沒多少時間可活…幾頭四階荒獸已經全部解決,你來的正好,可以領著修士將碎星淵掃蕩乾淨,一頭成了氣候的荒獸都不留下。”
洪大真君笑著罵道,完全沒將生死放在心上。
伸手點了點自己傷口,都能看見迷你元嬰躺在那兒,同樣是胸口洞穿,靈力止不住的流逝。
的確,作為活了快一千年的元嬰修士,他早就看遍人情冷暖,看儘歲月變遷,心態和年輕人不在一個層麵上。
但越是高階修士,就越難擺脫生死間的大恐怖。
不見上古時候,有那樣多人族修士為了求活,能夠延壽數十年都好,願意接受上界妖魔各種血脈改造測試。
成功率極低,一旦失敗,連全屍都不能留下。
就算僥幸成功,成為千萬人中的幸運兒,可容貌醜陋,性情大變,甚至對自己的過往都會否認。
妖魔兩族,也不認可這種半妖半魔之軀,覺得是低劣雜血。
而人族這邊,更將這種人當做了叛徒。
洪大真君平和道來,就像在講述旁人故事。
“不過隨老夫征戰的弟子,這回傷亡慘重…師弟回頭請功時候,記得將他們名字報上去。另從老夫留下的宗門功績中,再取一份出來,專門賠償給這批弟子。”
洪大真君麵露愧色,三千道德宗弟子浴血奮戰,借助八卦陣圖廝殺到了最後一刻。
最終那頭水猴子嗚呼一聲,倒在地上時候,陣中立著的道德宗弟子隻剩不到一半人。
“師兄放心,自不會讓宗門弟子白白犧牲。”
鬱子良抬頭看了一眼,果然遍地素服,一名名道德宗弟子的屍身被收撿出來。
看他們神色,很多都麵容枯槁,瘦骨如柴,硬生生的真元耗竭而死。
身處陣圖當中,每一名修士就是不起眼的一顆螺絲釘,不需要你去做任何其他事情。
什麼精妙劍法,炫麗法術,強大神通…
統統無用,隻要跟著大部隊運轉法決,注入真元即可。
真元充沛,調息恢複速度快,能夠多堅持兩刻,比什麼都重要。
一道劍光落下,來人展露容顏,環視一圈見到鬱子良等人,遂快步走來。
所有修士見到,哪怕身上負傷,精神疲倦,都是躬身行禮,恭敬到了極點。
且能看的出來,大多數人是真心實意。
“白真君,你也來了。”
鬱子良拱了一個招呼,說道。
“洪師兄受了重傷,不好見禮,還請真君見諒。”
“何苦來哉…”
白子辰搖了搖頭,深深望了一眼,轉身離開。
鬱子良低頭一看,才發現洪大真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垂下腦袋,斷了呼吸。
道德宗洪大真君,於黑海開荒戰爭中歿於碎星淵,享壽一千零三十四歲。
“恭送洪師兄上路,來世再為同門,共追長生大道!”
鬱子良一躬到底,心境複雜。
自己這位執拗師兄的心思,他多少能夠猜到幾分,就是不想被白子辰看輕,一定要在來前做出成績來。
從歲數上來說,元嬰真君活到這份上和壽終正寢沒什麼區彆。
隻是堂堂道德宗大真君,晚年因和妖獸搏殺而坐化,還是令人唏噓。
碎星淵中,就無重溟海底水晶宮這樣的奇觀建築。
沒有意外,就意味著沒有特彆收獲。
荒獸巨大的體型,光是清點材料就用了數個月,才算做的七七八八。
幾艘浮空艦上,又裝滿了妖獸材料以及死去的修士遺骸。
修士同樣講究落葉歸根,能夠安葬入土,後人還有燒香祭拜的地方。
魂魄投入輪回,懷揣轉世重修的念想。
如果連屍身都回不去故土,散落在外,魂魄不得安寧,最容易成了孤魂野鬼。
到時候被人一道神雷轟成青煙,那可真就斷絕來世,徹底消亡在這個世界。
所以,曆來開荒聯軍對戰死修士的遺骸都很重視,會不遺餘力的收集回來。
並占用戰略意義巨大的戰艦在運送戰利品之上,先將陣亡修士遺骸及遺物和重傷的傷員送回大後方。
包括戰死修士的開荒功勳,同樣是一點不少的轉交到他直係親族或宗門當中。
這不光是作秀,而是整套開荒戰爭體係能夠運行下去,明知殘酷慘烈,還有那樣多底層散修願意奮勇報名的直接原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