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京市裴家主宅隨著宋女士的離去徹底變成了空樓,蕭索幽寂,再不複往日的繁華。
柏林蘇樂團的邀請函還是門衛偶然發現的。
有郵遞員來送信件,提醒門衛郵箱裡的信封都滿了,要記得收一下。
門衛是新來的,他知道主人家並不住這裡,就找到當初安排他來到這兒的周至周特助,把所有信件交給了周至。
…
這天是周日,恰好又是雙號,裴慕音回1702住。
裴渡出差結束後提前一晚抵達安市。
已經算是一種心照不宣,但凡裴渡在,幾個人就默認要去樓上吃飯。
飯後。
裴渡把周至拿過來的那些信封遞給女兒,並說明了信件的內容。
“柏林蘇樂團的入團邀請函?”裴慕音驚訝地怔住了,第一時間猜測道:“是不是……他們寄錯了。”
她因為遲到,導致錯過了麵試的時間,都沒有參加到麵試,怎麼會被邀請入團呢。
“誰寄錯會寄十幾封呀。”書令晨也湊過來,他瞄了瞄信封上麵的郵寄時間,說道:“一連幾個月,平均每半個月就寄一封,在沒有得到回複的情況下還接著邀請。”
“所以妹,咱應該往是因為你天賦異稟,對方求賢若渴才會這麼鍥而不舍的方向想想。”
書舒挑眉讚賞:“哇,現在fire,chicken,baby講話越來越有文化了呢。”
書令晨傲嬌地抬了抬下巴:“那是,我上學期期末考試一百三的語文成績可不是擺設好嘛。”
是的。
今日之他已非昨日。
書令晨不僅僅語文進步了,其餘科目進步的速度也堪稱火箭,他上學期的化學成績直接是滿分。
新學期開學,校內評進步三好學生,書令晨排在榜首上了學校的光榮牆。
藍底寸照中少年麵容意氣風發,而底下寫著他的人生格言。
是個化學公式:
ca(oh)₂+₂=ca₃↓+h₂o。
格言交上去被審核的時候,老師們起初一頭霧水,而後猜測書令晨或許是因為化學拿到了滿分,有獨特的情感,所以特意放了個化學公式上去。
隻有化學老師看完後哭笑不得,這準確來說是個化學方程式。
可以理解為——你鈣下去沉澱了。
這孩子是在翹尾巴嘚瑟呢。
書令晨現在處於極度飄的狀態,根本經不起誇,一誇就要忘本,隻聽他清咳兩聲,對書舒說:
“對了,我得糾正下您,火雞仔寶寶不是fire,chicken,baby,正確說法是turkey chick,考試的時候要注意下,小心老師扣分。”
“……”
臭小子。
書舒毫無壓力接招,口吻打趣:“嗯嗯,所以,turkey chick現在有《時間簡史》了嗎?”
來自親媽的“黑曆史”絕殺。
秒了。
書令晨:“!!!”
少年頓時頭一扭,看向了妹妹:“噯,妹,咱剛才是不是說到你天賦異稟這件事了?來,咱接著說。”
裴慕音懵懵地點頭,然後表情真誠的問書令晨:“哥你平時還看《時間簡史》這種書嗎,好厲害啊。”
噗——
書令晨崩潰地捂住胸口,有種又狠狠中了一記回旋鏢的感覺。
這時,裴渡打完電話從書房裡走出來,他已確認,柏林蘇樂團的信件並沒有寄錯,的確就是要發給裴慕音本人的。
其實這通詢問電話的必要性可有可無。
隻是裴渡看出女兒內心深處殘存的一些不自信,這是他身為父親的失職,他有心想要去補足女兒缺失的不自信。
譬如通過這通微不足道的電話後,明確的告知女兒,是她足夠的優秀,柏林蘇樂團才希望她能夠正式加入樂團。
裴渡聲音溫和的告訴女兒。
說對方樂團表示很期待她的到來,了解到她臨近畢業,學業肯定繁忙,願意給她足夠的時間考慮。
譽享國際的柏林蘇樂團開放如此條件,足以說明他們有多麼重視想要邀請的這位樂手了。
(2)
是夜。
書舒微彎著腰,將手裡的麵霜稍微焐熱揉開後,輕輕擦在女兒兩邊的臉頰上。
女孩子乖乖坐著,眉梢間是那種藏不住的小喜悅。
她在開心。
從昨晚到現在已經開心了一整天,因為柏林蘇樂團的事情。
怎麼會不高興呢。
拉小提琴是她唯一堅持到現在的興趣愛好。
從第一輪麵試一直堅持到了最後一輪麵試,肯定對於能否加入樂團件事是抱有期待的。
所以裴慕音的決定是接受邀請。
但在此之前她也明說自己學業之餘的空閒時間很少,恐怕入團後沒辦法時時報到。
得到答複的柏林蘇樂團的負責人則口吻輕鬆的表示這個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樂團內也偶有學生樂手,而恰好他們的集訓時間大多是在寒、暑假,讓裴慕音可以安心於學業。
隻不過辦理入團手續時還需要本人到場。
於是。
裴慕音特意選了個周末的日子去了趟京市。
當然不止她一個人,是四個。
到達京市在落腳點稍作休整後裴渡開車載著三人前往柏林蘇樂團所在的大劇院。
裴慕音抱著自己的個人材料下了車,剛走了幾步,她莫名停下來,然後轉過頭去,隻見身後的黑色轎車車窗往下降。
副駕駛的書令晨鑽出來,擺出一個自認為很瀟灑的姿勢問道:“妹,真不要哥陪你進去嘛?哥可以為你左右護法,斬妖除魔的哦。”
後座的書舒吐槽:“妹妹又不是去取經的,護哪門子法,二師兄可以先退下了。”
裴慕音忍俊不禁,接著目光往裡去一點,和駕駛座的爸爸對視上,後者眸色內斂,回以一個鼓勵的眼神。
“不用啦哥。”
她說:“你們都已經陪我到這裡了,後麵我自己就可以啦。”
書令晨:“ok,那我們在這裡等你。”
“好。”
應完,裴慕音繼續走,她的腳步很輕快,從未有過的輕快。
雖然這次還是一個人進這扇門,但她卻知道,她不再是一個人。
…
辦理入團手續不需要花很長時間。
等待的三個人就坐在車裡這麼等著。
——坦白組三人。
書舒在刷手機,找周邊附近評價好的餐廳,想著待會兒等女兒出來一起去吃。
裴渡第七次通過後視鏡往後看。
其實他的動作算得上是不著痕跡了,可架不住書令晨就坐在旁邊,他就是想要忽略也做不到啊。
少年麵無表情,目光幽幽看向自己死於海陸空後重生歸來的爹,貼心地說了句:“不行我下車唄。”
總感覺他很多餘,不應該繼續待在這裡。
書舒抬頭,疑惑問道:“你下車乾嘛?”
“他tou——”
還沒等書令晨說出第二個字,裴渡出聲打斷:“令晨平時看課外書?”
書令晨:“???”
裴渡嗓音沉穩,解釋:“那天,隱約聽到了。”
那天——也就是他在書房打電話時,有聽到他們的對話。
書令晨頓了下,忽然計從心來,問裴渡:“那你有聽見是什麼課外書嗎?”
裴渡表示沒有。
書令晨頓時嘿嘿一笑,隻見少年眼珠子嘀溜溜的一轉,就差把“我要開始給你下套了哦”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他又問裴渡:“嗯,那你有時間那啥嗎?就是,有《時間簡史》嗎?”
特意拆成兩句的話,容易讓聽到的人會朝著煙霧彈的那個方向去理解。
書令晨想。
哼!他不要再一個人繼續背負《時間簡史》的黑曆史了!
裴渡餘光瞥了眼後座書舒的身影,而後看向兒子,在少年布靈布靈且滿懷期待的目光中,他啟唇:
“聽說過這本科普書,沒有看過。”
嗒,嗒,嗒。
仔細聽,是書令晨算盤珠子落地的聲音。
這都不上當!
難道,這個世界上就隻有他一個人不知道《時間簡史》嗎!!!
從書令晨開口那刻起,書舒就知道兒子打得什麼主意,他顯然還沒有真正意識到,自己麵對的是誰。
除非甘願自投羅網,否則,這人根本誆不到。
書令晨默默在心裡無理取鬨地給裴渡扣上05分。
然後窩在座位上開始獨自eo起來,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話題就這麼被轉走了。
eo了一會兒。
書令晨又想到,媽媽和妹妹都是學霸,而他是個大學渣。
於是。
他沒忍住,又又問裴渡:“老裴,你小時候學習成績是不是很差?”
“……”裴渡怔住半瞬,觀察著兒子的神情,回答:“嗯。”
承認了。
書令晨表情瞬間陰轉多晴。
“哈,我就說,不可能是我的問題嘛。”
原來是因為老裴學習不好啊,所以問題出自基因上麵,而他現在之所以成績突飛猛進,靠的全是他自己,和老裴沒關係。
這麼想著。
書令晨又在心裡給裴渡扣了05分,不過想到裴渡如此誠實,誠實可是難得的好品質,值得鼓勵,為此,他一次性給裴渡加了10分。
書舒全程:“……”
看吧,這人自投羅網了。
彆人自投羅網是吃虧,而裴渡自投羅網,直接給兒子釣成翹嘴了。
…
裴慕音既然加入了樂團,那麼在沒有集訓的日子裡, 她也要利用空閒時間勤加練琴回到以往的那種水準與狀態,每周的周日就是絕佳的空閒時間。
1600空房間多。
書舒單獨辟了一間出來找專人做了隔音專門給女兒做琴房。
這天午飯後。
書舒在琴房陪女兒練琴。
裴慕音才拉了一下就感覺不對勁,音調不對。
“可能是我太久沒有拉過,琴弦都變鬆了,看來要重新調下音了。”
裴慕音思忖著要找位調音老師。
“給我看看吧。”書舒起身從女兒手中接過小提琴,看了看說:“隻需要調音器就好。”
裴慕音驚訝:“姐姐會調音?”
書舒:“會一點兒。”
正巧裴慕音得知爸爸正在回來的路上,於是她乾脆給發去消息,拜托爸爸幫自己帶一個調音器過來了。
…
客廳裡。
書舒把女兒的提琴正放在自己腿上,然後將調音器夾了上去。
她先從中間的2、3弦開始調起,指尖撥動琴弦,琴弦震動收錄到調音器中,然後根據調音器的反饋去調節上頭的軸線。
書舒處理得認真。
等一點點試著音調完後,她習慣性的拿過旁邊的琴弓,站起身,把提琴架在自己左側肩上,琴弓放上去,挪動著淺淺拉了一小段試音。
“調得應該沒什麼問題了,慕音自己再試試感覺,看看還有沒有哪裡要調。”
書舒把琴放下,剛準備遞過去給女兒,才發現自己已經被三道視線給團團包圍住了。
依次是兒子,女兒,還有坐在沙發另側,送完調音器沒有離開的裴渡。
他們全部都在看她。
“……”書舒不解地問道:“怎麼了?”
裴慕音率先出聲,女孩子眼睛亮晶晶的,十分意外地問書舒:“姐姐,你也會拉小提琴?”
“嗯,不過……”不知想起什麼,書舒頓了下,下意識朝裴渡的方向看了眼,而後語氣輕鬆地說:“不過已經很久沒有碰過了。”
裴慕音十分意外。
會調音的人肯定是接觸過提琴的,尤其看書舒如此熟稔的動作,就知道書舒還接觸得不少,可在此之前她沒見過書舒拉琴。
不止裴慕音意外,書令晨甚至都不知道書舒會拉琴。
他隻感覺自己又對媽媽刷新了一層認知。
裴渡則在思考方才捕捉到書舒看來的那一眼內裡的含義。
與此同時的京市,天色漸漸變暗。
大劇院內。
時瑤捏了捏酸痛的肩膀,才分彆將自己的樂譜還有提琴仔仔細細裝回自己的琴包內。
旁邊兩個二十來歲左右的大提琴手女生在聊天。
“聽說了嗎,黛西老師終於聯係上了她一直在找的那個錯過了終麵的小提琴手,就在前兩天吧,那個女孩子過來辦手續,現在是咱們樂團的正式成員了。”
“我說今天看見黛西老師的時候她怎麼興高采烈的呢,那個女孩子是叫裴什麼的吧,我記得終麵的時候黛西老師就在群裡到處問了。”
“是吧。”
時瑤收拾琴包的手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