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從教學樓下離開。
坐這輛黑色賓利也不是一次兩次,但這是頭一次,隻有書令晨和“人販子”。
少年沒像往常有媽媽和妹妹時那麼自在。
他書包背在雙肩上沒有要放下來的意思,膝蓋並攏坐著,一雙漆黑的眼珠子到處轉,就是不往前排駕駛座轉,像是在避免和前排的人眼神對視上。
注意窗外倒退的景物,書令晨反應過來,驚訝道:“學校不讓私家車進門,你該不會是,趁著保安大爺打盹兒的時候,混進來的吧?”
……混進來?
裴渡骨節分明握住方向盤的手微頓,他的記憶裡,從未有過需要“混”進哪個地方的經曆,不但不用混,且還有無數人會主動讓道相迎。
混這個字眼,還挺,新鮮的。
“來的路上打了個電話。”男人聲音淡淡。
?
嗬咦,這裝裝的口氣,不知道的以為學校你家開的呢。
少年忍不住在心裡蛐蛐了句,沒注意到,自己心裡想的時候,嘴上也跟著吐槽了出來。
書令晨:“……!”
死嘴!
怎麼不等下車之後再出聲,他現在還在人販子車上呢,要是人販子一怒之下給他賣了怎麼辦?
書令晨正有點尷尬。
“學校不是我開的。”裴渡卻沒介意,恍若沒聽見吐槽一般,反倒言簡意賅,解釋:“捐過一筆款。”
書令晨哼哼兩聲:“哦,給我們學校捐過款的人很多的。”
所以,不止你一個人捐過,你隻不過是捐款人其中的某一個而已,彆想讓我覺得你很厲害!然後崇拜你!
ᐠ 。‸ 。ᐟ\
“嗯,是微不足道。”裴渡說:“我隻捐過一次,雖說是體育館,不過工程較大,短時間內恐怕無法啟動使用,所以這捐與沒捐並無區彆,的確不值一提的。”
“!!!”
啥玩意兒?
書令晨不禁瞪大眼。
體育館?蓋那東西的款,得是……巨款吧!
裴渡說這話沒有任何想要擺闊裝豪的意思,對於三中來說,能夠建造體育館的款項或許如遇貴恩,不過對於裴渡來說,不過爾爾罷了。
之所以如此說,純粹是在附和書令晨的話。
少年話外之意,說他沒什麼好驕傲的。
那他,不驕傲。
書令晨這時卻想起件事情——
就是在前段時間,那個叫張露的女生曾經嘴賤過妹妹,然後聽見有1班的人喊了句:
“……你知道裴慕音什麼身份嗎?她家給學校捐了座體育館,你等著挨批評吧!”
那人語速太快,加上他當時專盯著讓張露道歉,以為是自己聽岔劈了,事後也隱隱約約地想起過一次,又以為是張露平時的行事作風都惹得自己班上人的不滿,那人開口是要吹牛嚇唬張露的。
總之,沒往深處想。
原來,真的有捐體育館這回事。
不過書令晨忽然想起來的還不僅僅隻是體育館,很早之前忽略的某些不在意的點,總是在關鍵時刻,如同被一根線串連起來的珠子。
譬如,妹妹剛轉來安市三中念書,樓上1702原本要做婚房的新屋被直接買下。
譬如,妹妹出行的那輛連車牌都是連號的勞斯萊斯。
“……”
於是,得出結論,在物質方麵,這“人販子”對妹妹算得上是大方是好了。
既然是好,又怎麼讓妹妹之前遭遇了那麼多的不開心。
妹妹提到過,是因為有誤會,而現在,誤會解除,可即便是解除了,也不能掩蓋人販子拐走妹妹的惡劣事實啊!
書令晨問裴渡:“你,為啥給我們學校捐體育館?”
裴渡說:“慕音在這裡念書。”
毫不意外的答案,書令晨是明知故問的,因為他問這個問題不是為了得到裴渡這個回答,而是為了接下來要說的話做鋪墊。
他的目的,是要“勸誡”人販子!
少年清了清嗓子,一副說大事專用的鄭重表情,對裴渡道:“我說裴先生,你都這麼有錢了,想要養什麼樣子的孩子沒有啊,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呢?”
為什麼要當人販子!
裴渡:“?”他,做什麼了。
書令晨振振有詞:“慕音又乖巧又優秀又懂事又真誠又三觀正又性格好又善良,哦,你是開心了,那你有沒有想過,世界的另一邊卻會有人為此肝腸寸斷,整日以淚洗麵,痛徹心扉?”
裴渡:“……?”
前半句裴渡是聽懂,且認同的,但後半句……是什麼意思。
然而書令晨明顯說嗨了,少年故作深沉道:“裴先生,不如,你就趁現在還不晚,趁一切都還能挽回,早點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吧。”
快點把妹妹還給他們,然後從此消失於人海吧!
“……”
聞言,麵龐冷清的男人鮮少見地嘴角一抽。
他不由得好奇起來,現在學校的教學內容更新交替得如此的具有……有藝術性嗎?
裴渡聽完,根本沒懂書令晨究竟想要表達什麼。
難道,這就是,大人與孩子之間的代溝麼。
“你想,說什麼?”
說話的同時,裴渡不動聲色地將車速特意減慢了,男人側耳傾聽,試圖讓自己儘力去理解少年的意思。
書令晨吸口氣,一字一頓對裴渡道:“我想說的就是,你如果喜歡養孩子的話,就自己生唄,為什麼想著要去養彆人的孩子,就不怕——”
少年瞅了眼窗外,確認還有段路才到家,後麵“遭雷劈”三個字登時咽下去了。
他聰明著呢!
在勸解人販子的同時,還要注意不能惹怒人販子,不然人販子破防怎麼辦?
“……”
書令晨覺得自己已經表達得足夠清楚了吧,裴渡這下總該能聽懂了吧!
車內安靜三秒。
然後,書令晨就聽見從前麵傳來男人嚴肅的聲音:“我並沒有替彆人養孩子的癖好,慕音是我的孩子,我隻養自己的孩子。”
也隻照顧——
裴渡皺著眉,後半句沒說下去,隻抬睫,露出一雙漆黑冷刻的眼眸,透過後視鏡,看到後座坐著一身校服表情拽拽的少年。
聽見裴渡這麼說,書令晨無聲哈了聲,然後陰陽怪氣兒:“裴先生,你車能點歌嗎,能不能來首入戲太深?”
人販子就是入戲太深,深到把拐來的妹妹真當做自己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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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白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