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在說什麼,裴慕音困惑地看向宋女士,小聲問道:“奶奶,這幅畫不是……”
話還未說完,被打斷。
“大人麵前,小孩子貿然插嘴,沒有禮貌。”
宋女士側頭暗暗警告掃去一眼,畫框並不小,裴慕音雙手乖乖將畫捧在懷裡,畫框邊將她臉遮蓋住大半,隻在陰影下露出雙若隱若現的眼眸。
或許是方才短暫的思緒勾起記憶裡的往事舊人,一時觸動情腸,聽見宋女士的話,徐老爺子忽地也起了想要看畫的心思。
那丫頭畫的畫其實他都過過眼,他好奇,眼前的這幅畫具體是哪一幅呢。
隨即有傭人低眉順眼地雙手遞上來一把裁剪刀,徐老爺子拿過裁剪刀,從畫左側沿邊開始割用來包裹畫的牛皮紙,動作很是小心緩慢,能看得出他對這畫的愛惜程度。
一旁的宋女士早後退幾步,眼底等著看戲的惡意情緒也跟著愈發濃厚。
可隨著那層牛皮紙一點點被割落,畫的內容也漸漸顯露而出,徐老爺子臉上卻並沒有出現預料之中凝重,生氣的怒意,反而目光還變得和煦起來,像是看到了一幅毫無異常的畫。
怎麼回事?
宋女士疑惑皺眉,正要上前查看時,就看見徐老爺子伸出手,摸了下那幅畫。
下一秒,這位九旬老人臉色巨變。
“啪”的一聲,那把裁剪刀從他手中脫落掉在了地上。
徐老爺子顧不上,嚴肅地站起身,再次伸手反複對著畫摸起來,像是想要確認什麼,而後,大概是得到了精準的確認,他肉眼可見地激動起來。
這幅薄雪落梅枝,無論是風格,還是各處落筆的細節,都沒問題,都是那丫頭的習慣,這畫的的確確就是出自她之手。
可、可卻不是當初他看著她畫完的那幅啊!
那幅畫間隔如今已經這麼多年,墨跡早已乾透,畫紙也或多或少的會有輕微的陳舊泛黃感。
而眼前這幅,墨跡雖都乾了,可太新了!他一摸便摸出了區彆,而瞬間斷定,這畫從下筆到晾乾所距的時間,絕對不超過三天以內。
也就是說,這幅畫,是那丫頭最近才畫出來的!
她出現了!
徐老爺子幾乎是本能地抬頭,目光朝宴會廳內四處掃視去。
那丫頭在哪呢?!
徐老爺子的反常太過明顯,周圍人麵麵相覷,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彼時,宋女士也上前看清楚了畫,她頓時滿臉錯愕驚詫之色,這——這幅畫怎麼還是完好無損的!她不是都吩咐人把它弄壞了嗎!
那些人是怎麼辦事的!
裴慕音看到徐老爺子的反應,則以為,畫是“贗品”的事情被這位徐老先生發現了,女孩子抿了抿唇,將畫往下挪了挪,愧疚坦白地開口:
“對不起,徐、徐老先生,如您所以為,這幅畫並不是您那位疼愛的小徒弟畫的,原先的畫……已經被損壞了,這畫其實是我讓人幫忙臨時臨摹出來的。”
“真的很抱歉,對您,還有您的徒弟做出這種極其不尊重和冒犯的舉動。”
聽到女孩子軟糯有禮的聲音,徐老爺子下意識朝她看去,這不看不要緊,一看,視線直接震撼地重重定在了裴慕音身上。
準確來說,是她的那雙眼睛上麵!
如果說,看到本人的物品就足夠徐老爺子大觸情腸的了,那麼看到“本人”,就直接讓他瞬間轉移般回到了記憶中那某個真實的片段中。
…
徐老爺子年輕時是位卓越的商人,不過卻有個異常堅固的愛好,愛好畫水墨畫。
梅蘭竹石,他畫得極好,以至於聲名遠揚,不少人慕名而來想要以千金萬金求他的畫。
徐老爺子通通都拒絕了,他畫水墨畫並不是為了沽名釣譽,而是為著先祖傳承,顯然,他成功傳承到了,然而,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親生的孩子卻對這方麵完全毫無天分。
二子一女,徐老爺子都是從小起培養他們,一視同仁手的把手親自帶著教的。
可一個一個,不是把高潔的蘭花畫成了好吃的韭菜,就是把筆直的竹子畫成了歪扭的毛毛蟲。
真是氣煞他也!
徐老爺子想著可能還都是孩子,玩心大,心性不定,倘若繼續堅持,等年歲大些,會不會好上一點呢。
好嘛,看來他想多了,結果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慘不忍睹!
然而更氣人的是,教畫教不成,教做生意又一點即通,都跟開了掛似的。
徐老爺子經常在家裡斥責小輩們的話就是:“一個個銅臭滿身,就知道賺錢,眼裡就隻有錢!毫無丹青之意!”
每次說,都能說上半個鐘,把仨孩子說得排排站在那兒,跟蔫巴巴的樹似的。
還是妻子語重心長地勸過一番:“沒聽過一句話嗎?上帝已經為你打開一扇門,大概率就不會再為你打開兩扇窗了。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也,哪兒能所有人把益處全都得了,是這個理兒不?”
聽完後,徐老爺子沉思了許久,最後算是想通,不再逼著孩子們學畫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吧。
後來,三個孩子漸漸成人,成家,徐老爺子想儘早退休,便慢慢從家中企業掌權人的位置上退下來,把擔子從自己肩上移到孩子肩膀上。
那段時間,他差不多剛清閒下來在家,一位很多年沒見的老摯友上門拜訪,對方還帶著他的小孫女兒。
十三四歲的女娃娃,哎喲,生得那叫一個好啊,雪白小臉兒,一雙靈動桃花眼。
徐老爺子一見著就誇:“長得簡直比你家小時候經常被認作是小姑娘的老二還要好!你家老二怎麼這麼會生?”
對方笑回:“那臭小子婚禮的時候你忙沒來所以不知道,他靠著那張臉,死乞白賴的娶到了個更俊的姑娘唄。”
女娃娃不僅長得好,桃花眼彎彎,嘴還特甜,一口一個徐爺爺。
聽得徐老爺子心花怒放,羨慕嫉妒恨的,他家三個生得都是調皮搗蛋的小子!
兩位都是爺爺輩的人了,飯後活動是湖邊釣魚。
地點就在莊園後的那片湖,傭人已經提前在那布置好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