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到，他居然真的打進了決賽。”
坐在觀眾席的趙春甲低聲跟嶽父交談。
“當初在望淮，他以象棋作比喻，跟白玉解釋什麼叫‘造勢’，後來又順口向白玉詢問了詠春的問題，我居然都沒有朝那方麵聯想。”黃平湖道。
“白玉跟我說過，說她當時還要介紹學詠春的高手給他認識，被他婉拒了。
“現在看來，他那不是認慫，而是覺得沒必要。”
黃平湖微微點頭，但又覺得哪裡不對，不知是記憶出錯，還是時間修正了事實，他記得錢權當時的表情——就是擔心挨揍啊，並不是裝的。
但，如果真是那樣，就表示僅僅練了兩個月功夫的錢權，就一路打進了決賽，這個明顯更不現實。
“不知道他能不能贏白玉？”趙春甲有些好奇。
比賽正式開始前，是領導講話環節，教育、體育和宣傳部門的領導都露了麵。
之後是套路表演賽。
白沅芷登場打了一套太極。
另有其他同學表演了刀槍棍棒等傳統武器。
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環節，也是傳統武術錦標賽的主要項目。
不然，萬一等會正式比賽，兩位選手實力差距過大，三招打完，那讓領導和觀眾看啥？
實際上，即便是正式比賽，也有套招的環節。
他們倒不擔心錢權，畢竟人家跟誰都能打半天，什麼招都能接，哪怕對手打王八拳，他也能配合，可謂兼具實戰性和觀賞性，被主辦方認為是完美的參賽選手。
有人開玩笑說錢權打得跟主辦方安排的托似的，不愧是能在白沅芷視頻中出境的選手。
而趙白玉恰恰相反，遭遇“武障”的她，容易入迷，不爭輸贏，隻是認真。
偏偏認真起來的她，實力太強，對手極難招架。
此時，錢權和趙白玉已經在萬眾矚目下登場。
“你真的會功夫？”趙白玉對錢權說道，表情卻沒有驚訝，略顯木然。
“又見麵了。”錢權笑著打量眼前的女生。
他已經知道對方現在的狀態，是被卡在了某個地方，就像那些搞科學或數學研究的科學家和數學家一樣，進入到了自己的小世界。
“等會動手，如果支撐不住，你記得大聲喊停。”趙白玉知道錢權和外公是棋友，特意提醒了一句。
“好的。”錢權答應。
隨著裁判一揮手，二人的比賽開始了。
“請吧。”錢權道。
趙白玉右掌掌鋒向前，左掌並於右肘旁，擺一個“倚馬問路”的姿勢。
錢權沒有什麼動作，繞著她走了半圈。
趙白玉雙掌始終對著錢權，雙腳蹭地而行，也轉了半圈。
形意八卦講“三形三勢”，所謂三形：行走如龍、動轉若猴、換勢似鷹；
三勢是步如蹚泥、臂如擰繩、轉如磨磨。
目的就是要保持自己的氣勢連貫如一，氣力蓄積不泄，同時不給對方留下破綻。
錢權觀察著她的腳步，在她轉換掌勢的某個空當，一記迅疾的衝捶打向她的右膀。
這一拳的正確攻擊方位應該是敵方的胸口，但既然是和一個女生交手，肯定要講些武德的。
趙白玉揮掌格開，藏於右肘後麵的左掌順勢拍了出去。
錢權回身以耕手外格，也劈出一掌。
二人就此交上手。
趙白玉雙掌如刀，劈、砍、斬、削不停。
錢權左手拳、右手掌，見招拆招。
第一輪打下來，竟是誰也沒占到上風。
“你還行嗎，我還沒有出力。”趙白玉道。
若不是知道根底，肯定以為她這是在噴垃圾話。
錢權一笑不語，跨步向前，一記沉重的寸拳打出。
趙白玉以寸掌去接，隻覺一股猛惡的力道襲來，向後退了五步才站定，雙掌隨即變換，大跨步向前，搶攻一招。
錢權伸手抓住她的雙手手腕，向後一扯。
趙白玉雙腳蹬地，以腰為軸，身體淩空而旋，掙脫錢權的拉扯，當即穩住身形，雙掌抱圓，虛靈頂勁。
錢權順勢鬆手後，站定，問道：“聽湖爺說尊師傳了伱新功夫，不知道能不能一睹為快。”
錢權剛剛主動上強度攻擊一輪，就是為了提示趙白玉，自己頂得住，不用手下留情。
趙白玉也感覺到錢權的實力比她想象中要強很多，悄然變換掌勢，眼神也驟然淩厲起來。
僅僅是這麼一變，趙白玉整個人的氣場都不一樣了，一股淩冽的氣勢貫通了全身，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
“這兩小孩都不錯。”台下受邀前來觀看比賽的兩位武術界大佬私下交換了意見。
“這女孩是宮選竹門下無疑，這男孩我看不出出身。”另一個道。
“沒聽人說嗎，高手在民間，可能是家傳的功夫。”
“不知道他們二人誰能略勝一籌。”
“再打三個回合，就能見分曉。”
坐在距離二人不遠處的宮選竹，一直麵無表情，直到看到趙白玉變招，要出“六十四手”，表情陡然嚴肅起來。
“小心了。”
趙白玉提醒了錢權一句，雙掌齊出，一掌推、一掌削，是六十四手中的“清風度曲”。
錢權隱約聽到破風之聲襲來，叫了聲“好”，圈馬捆手去接。
趙白玉雙臂似曲非曲、似直非直，猶如一把勁弓，蘊含著無窮的力道，身體回轉，呼呼又是兩掌，使的是“白雪回光”。
錢權左擊又擋，也是從容化解。
趙白玉心中驚奇，出手更快、更強。
“行雲流水”、“仙人換影”、“明霞散綺”、“抽絲剝繭”……
六十四手逐一使出，擰旋走轉似流水，上下翻動如遊龍。
她以掌為法，以走為用，身隨步動，掌隨身變，步隨掌轉，剛則冷彈崩炸，迅如閃電驚雷。
趙白玉越打越是沉醉，越打越是忘我。
觀眾席趙春甲雙拳不自覺緊握，一瞬不瞬地盯著場上。
黃平湖、宮選竹、李子赫等人也是看得全神貫注。
“那女生動作真好看，這是表演賽嗎？”有外行的觀眾議論道。
“不知道，看著很有力量感，感覺一拳就能把我打倒。”
錢權也是看得暗暗稱奇，趙白玉功力雖然不及張想爾，但這連番的妙招迭出，還是讓他眼前一亮。
“不要刻意追求每一招都發出聲音，而是要把所有的招式連貫起來。”
錢權在接招破招的同時，察覺到了趙白玉的問題，忍不住出聲提醒。
趙白玉微怔，但身法不滯，掌勢不停。
“意與氣合，氣與力合，力與意合，使招招相連，彼此呼應，讓其聲自發。”
這些提醒如果是平時說起，會有點照本宣科的味道，但在實戰的關鍵節點點出，就有撥雲見霧的功效了。
“怎麼連？”趙白玉邊問邊朝錢權下巴推去。
“你沒聽過共振嗎？”
錢權答了一句，忽而身體展動，雙拳並排而出，似顫似抖，如雙龍出海。
趙白玉聽到呼隆一聲，像有什麼東西砸在自己心裡一般。
下意識地出雙掌抵住，然後整個人向後倒飛出去。
“白玉！”
趙春甲猛然起身。
“彆急。”旁邊的黃平湖沉聲道。
宮選竹端坐八風不動，眼中卻是異光閃爍。
“忘記招式和概念，打出頻率和節奏。”
錢權自從得了宗師級詠春拳法之後，這些知識點都是伴隨而來，平時沒機會發揮，今天好不容易遇到一位資質極好、根骨絕佳，家人又和自己頗有淵源的天才，自然忍不住指點。
無論什麼功夫，練到境界，道理都是相通的。
“忘記招式和概念，打出頻率和節奏……”
趙白玉重複了一遍這兩句話，如雷貫耳，如閃電劈過迷蒙的心海。
這段日子，她苦練苦思六十四手，如癡如狂，隻覺得每一招都很妙，每一手都很絕，但思來練去，始終難以進益，勉強打出聲響，也顯得突兀，連貫不了，金聲就不談了，玉振更是遙遙無期。
今天被錢權引出了六十四手，再聽他解釋，見他演示，迷障一下被推開了，豁然開朗。
“我明白了！”趙白玉驚喜交集，大聲喊了出來，“我明白了！”
錢權微微一笑，擺出問手邀戰。
“錢權，謝謝你！”趙白玉表情激動，雙目恢複了往日的神采。
觀眾席上。
趙春甲不解道：“白玉這是……”
“成了。”黃平湖嗬嗬一笑，他雖不懂武，但他懂人情，能察氣場。
趙春甲又看向宮選竹：“宮師傅？”
宮選竹神情異動，自言自語道：“難得啊，小小少年，宗師風範！”
趙春甲猛然看向場內，發現女兒正翩若驚鴻，矯若遊龍般向錢權發出攻擊。
那連綿不絕的呼呼嘯嘯聲慢慢連成嗡鳴，聲聲不息，餘韻悠蕩。
這是……真正的金聲玉振六十四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