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霆舟待在自己的房間,倒是沒有紀念想象中的在酗酒。
背影看上去很平靜的坐在落地窗邊的椅子上。
房間裡隻開了幾盞小燈,他半個身子都融在黑暗中,陰影打在高挺的鼻梁上,看著有些陰鬱。
“爸爸?”
紀念小聲叫了他一聲。
一下讓紀霆舟從深思中脫離出來。
“睡不著?”
扭頭見是紀念,紀霆舟直了直身子,招招手,示意小孩過來。
紀念點點頭,朝著他走過去,自己拉著椅子拖到他旁邊,坐了下去。
“爸爸,我感覺好難過。”
紀念一副難受模樣的表情看著他。
紀霆舟挑了一下眉梢:“你又不認識沈如山,難過什麼。”
小孩拋出另一個問題:“我都不認識沈叔叔,還這麼難過,那爸爸跟他關係好,豈不是很傷心。”
她歪著腦袋探頭去看紀霆舟,著重觀察了眼角。
竟然沒有紅。
公主真是個堅強寶寶啊。
係統:倒反天罡
紀霆舟聽出來了,小孩哪裡是因為難過睡不著,是因為擔心自己才睡不著,跑過來看他情況了。
小小年紀,這麼愛操心。
“安慰完沈清棠才來找我?”
紀霆舟感覺有點好笑,抬手捏捏她的臉頰。
比起五歲的時候,小孩嬰兒肥逐漸退去,這讓紀霆舟很不滿,偶爾的時候會希望紀念是個小胖妞。
“爸爸,你怎麼跟小孩爭啊。”
紀念滿臉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絲毫沒覺得自己哪裡有問題的紀霆舟輕哼一聲。
隨後紀念緊接著道:“所以爸爸,你承認自己傷心了吧。”
紀霆舟點了點她的額頭。
“沒有。”
見小孩滿臉不相信的模樣,有些被氣笑了。
“隻不過是……”
有點猶豫。
在想,他幫沈如山找父母的事情,做對了嗎。
現實確實比想象中的要慘烈。
紀霆舟寧願對方早就將這個兒子忘了,有了新的家庭,新的生活。
沈如山大概也不想見到這樣的結果。
所以他在猶豫,猶豫要將對方帶去沈如山的墓前嗎。
紀霆舟沒注意到,最後這句他不小心說出了口。
於是便聽到小孩道:“帶啊。”
“雖然天人永隔,免不了傷心,但知道自己的父母依舊愛自己,還好好的活著,沈叔叔地下有靈,應該會欣慰。”
“你說得對。”
半晌,紀霆舟出聲。
真沒想到,有一天他也會被所謂感情影響,明明是好是壞,都是沈如山的遺願。
見他似乎想明白了,紀念從自己睡裙口袋裡摸出一個小袋子,解開繩索。
又去拉紀霆舟的手,往他手心倒去。
一個小球從袋子裡落到紀霆舟的手心。
金沙般顏色瑰麗的顏色,好似流動的光,在昏暗的環境中散發著夢幻的光線。
隨著小球的滾動,內部顏色還在發生變化,有時是浩瀚承載星海的宇宙,時而是飄著零落花瓣的苔綠湖麵。
有時宇宙會跟湖麵結合,生成新的顏色跟景象,永遠都猜不到下一個反應,小球會變成什麼顏色。
紀霆舟眼神有些驚豔,手指撥動著小球,又將它送到眼前細細欣賞。
“這是什麼?”
紀念見他看的挪不開眼,表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點小得意,但語氣很稀鬆平常道:“沒什麼呀,做給爸爸的玩具。”
紀霆舟心想他又不是狗,還玩球。
當然,也不可能給大蛋。
那條俗狗懂什麼欣賞。
看得出,紀霆舟很滿意這漂亮的小東西,連紀念都不搭理,一直玩著球。
直到小球變成昏暗的顏色,隻有散落的顏色發著微光,像極了從前生活的垃圾山頂上看到的燈火。
以為自己忘了的回憶湧上心頭。
幾個小孩從垃圾堆裡翻出許多各自覺得有用的東西,學著在老舊電視機上看到的畫麵,爬到山頂欣賞風景。
但大晚上的,狗屎都看不清。
隻記得當時山頂的風很涼,紀霆舟牢牢抱著大根毛茸茸的身體,聽著沈如山跟知了的交談。
當時臉上還沒有疤痕的知了,遠沒有現在的成熟,還是個看起來厭世,雙眼死氣沉沉的麵癱少女。
她低頭擦著自己的寶貝短刀,問沈如山:“如果他們早忘了你呢。”
少年沈如山穿著一件舊格子襯衫,因為有點近視,看人說話時喜歡眯著眼。
“無所謂啊……”
“我找他們,我隻是想知道自己是被拐賣還是丟棄。”
“況且。”
他扭頭看向旁邊打瞌睡的紀霆舟,拽了根草撓了撓他的耳朵。
“小舟那個有錢人爸爸來接他了,如果我的父母不肯要我的話,那我就隻能靠小舟養我了。”
他開玩笑道。
紀霆舟眼睛都不睜一下的將那煩人的草給拽走。
“你跟大根打一架,誰贏了誰住狗窩。”
沈如山扭頭誇張的看向知了:“孩子他媽,你聽聽,他竟然這麼不孝。”
知了眼神無語。
搓手指的魏楊探過來一個腦袋:“那我是孩子什麼?”
沈如山溺愛的摸摸他的小光頭:“沒你事兒,玩去吧。”
“哦~”
想到以前的事,紀霆舟轉動小球的速度慢了下來。
扭頭一看紀念瞪著眼似乎想問他在發什麼呆,用完就扔的,將小球一收,趕著紀念回去睡覺。
見他表情看起來確實好了很多,紀念這才放心回去睡。
第二天天亮。
紀霆舟便去處理沈如山的事情了。
這一趟,他帶了沈清棠。
紀念倒是沒去。
而是回了紀家去學校上課了。
顧修遠照例查勤,見沈清棠沒跟她一起,問道:“沈清棠今天請假?”
紀念點點頭,想了想,沒說沈清棠爺爺奶奶的事兒,隻說是家裡的事。
顧修遠知道自己幫不上忙後,便沒再開口了,而是說起了另一件事兒。
“你們班的賀響。”
聽到賀響的名字,紀念“嗯?”了一聲。
顧修遠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但想了想,還是開口道:“昨天,我在中央大街見到他了。”
他三言兩語的講明了自己偶然間遇到賀響,目睹了他被幾個年紀大的小孩嘲笑撿垃圾的事情。
賀響沒什麼反應,隻是一味的低頭做自己的事情,期間有善良的女士怒罵那幾個小孩,替他趕跑了那些孩子,還給他錢。
但是賀響沒要。
或許是因為紀念提過他,還讓顧修遠知道了原來瓶子可以賣錢。
對新鮮事情很好奇的顧修遠讓司機跟上了賀響,結果跟著跟著,發現對方找了地方將自己的袋子藏好,然後進了醫院。
“那是我們家醫院。”
“所以我讓人打聽到了,他奶奶住院了,挺嚴重,好像需要很大一筆錢。”
所以賀響才會四處跑去搜集瓶子。
紀念一愣。
“這樣啊……我知道了。”
顧修遠見她要走,拉了她一下:“你要給他錢嗎?”
紀念疑惑道:“你為什麼這麼想。”
顧修遠一本正經道:“因為你是爛好人。”
紀念心想簡直了,她上輩子聽到過最多的評價是:冷臉女、裝逼、初見感覺你特彆高冷熟了後發現你挺好相處,但還是有距離感
以上評價。
到了這裡,傻白甜角色太成功,倒成爛好人了。
其實紀念沒覺得自己善良,她做的一切好事兒,要麼跟她有關,要麼有利可圖。
非要說的話,就是記性太好,給人一種‘她很重視我’的感覺。
她自己將這個稱作‘對外社交的偽善’。
告彆顧修遠,紀念往教學樓走,今天來的早,這個時間校園裡還沒幾個人,她走到小賣部,打算買個雪糕吃。
帶著雪糕回教室,等電梯時沒見到垃圾桶,想到保潔阿姨應該是將垃圾桶拉進樓道了。
便抬腳往那邊走。
結果沒等她拉開門,便聽到裡麵傳來的——
小動物般,無措又茫然,微弱的哽咽。
紀念動作一頓。
她後退了一步,抬手撩了撩劉海,輕聲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