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來客棧的掌櫃說,曾見林大人穿過類似的鞋子,但不能確認,結果那小二說,他在倒穢渣的時候,見過另一隻。
當時他覺得這鞋子還挺新,要不是隻剩一隻,他就撿回去了。小的順著他指的方位,找到了這隻鞋。”
阿晝站在一旁,一直沒有出聲,他用手比了一下那隻鞋子的長度,朝江成點了點頭。
江成心裡沒來由的一陣煩躁,他看著乾淨的鞋子,眉頭一擰,質問道:“誰許你擅自浣洗?”
既是和廚餘穢渣倒在一處,肯定不會這麼乾淨。
“不是,臭哄哄的,我也不敢拿給您看啊!”羅青小心翼翼地回道。
看到江成瞬間黑下臉,他心中一慌,他隻是想多了一層,覺得江成這樣的世家子弟,必是極愛乾淨的。
江成一拍桌子,青瓷茶盞被震得叮當響。
“你在開封府待了這麼久,居然還犯這麼低級的錯誤!這鞋子在穢渣裡泡過,可以根據殘渣氣味,以及發黑的顏色來判斷,它被丟棄了多久。
你現在洗了,什麼痕跡都沒了!你憑什麼說,這個鞋子是在悅來客棧找到的!
林大人隻在悅來客棧住了幾天,你怎麼確定這鞋子是他在客棧時丟棄的,而不是後來彆人故意丟在那的!
現在這個鞋子,已經不能作為證據了!”
羅青騰地一下跪了下來。
“小的小的沒有想那麼多,隻是覺得那味道太難聞了,怕怕熏著您!”
江成冷著臉,並沒有讓對方起來。
“還查到了什麼?”
“小的聽說”羅青已經慌了,心裡斟酌著,“之前發生過科舉舞弊的案件,考生串通考官,在審卷的時候,會偷彆人的卷子,頂替彆人中舉名額。
被偷的是原稿,如果不是本人寫的,對比字跡就能發現”
阿晝適時出聲:“你的意思是,林大人這個進士,是偷來的。”
“小的不敢,小的隻是推測!”
江成眼裡似有狂風暴雨:“這事還有誰知道?”
“小的誰都沒說,這是丟失考卷的十人名單。”
羅青顫顫巍巍遞上一張字條,阿晝接過。
“跟我去貢院。”
江成抬腳往大門處走,剛好遇上回府衙的林知夏和雲星。
“你們去哪?”林知夏輕聲問道。
羅青頭又低了三分。
江成直接回道:“我去趟貢院,之前的失竊案有進展了!”
錯愕從林知夏臉上一閃而過,但僅抬眼的功夫,她就已經鎮定下來。
“那個案子我聽李大人說過,那賊還沒抓到嗎?”
不敢抬頭的羅青聽著對方鎮定自若的話語,忍不住開始質疑,難道他查錯了。
本來還以為,挖出一件大案,可以憑此獲得江成的信賴,進而一步登天。
“一直沒抓到,要不要一起去?”
江成的回答,更是讓羅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連帶著腿肚子都忍不住打顫。
林知夏留意到了羅青的緊張,還有阿晝難得的沉默:“不了,宋大那邊還有事,你去吧。”
說完,就抬腳走進了府衙。
等林知夏走遠後,羅青才敢抬頭。
他們策馬趕到貢院,接待他們的官員郭立言,正是去官府報案的那一位。
他帶著江成來到文書庫,左邊為墨房,右邊為朱房。
考生原卷稱墨卷,謄抄本稱朱卷,是分開保存的。
這裡隻有及第者的考卷,落榜者的墨卷隻留存三年,放在另一處。
江成看著門上那把四鑰連心鎖,這種鎖需要四把鑰匙才能開啟。
禮部設計的原理就是,這個庫房需四位官員同時在場,才能打開。
而郭立言,竟一臉淡然地拿出了四把鑰匙開門。
江成明白,製定規則是一回事,底下的人能不能執行又是另一回事。
郭立言這種下意識的動作讓他意識到,對方可以隨時單獨進入這個庫房。
他沒有質問,裝作沒有發現異常。
“江大人,請。”郭立言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江成看其官袍繡的白鷳,對方是個五品,卻對他一個小小推官很是客氣。
他有理由懷疑,對方知道他的身份。
“那十份考卷為一摞,原本就放在這個架子上。”
江成看著麵前九宮格式的木架,在屋裡巡視了一圈。
屋裡沒有被破壞的痕跡,鎖也沒有被撬。
“怎麼發現考卷丟了的?”
“這不,明年正月就是下一屆科考了,我尋思著進來檢查一下曆年考卷有沒有被蟲噬或受潮。”
江成捏著下巴:“上個月報案時,沒有進來看嗎?”
郭立言麵露汗顏之色:“沒有,當時我看門窗完好,鎖也沒被撬過,就想著,這以前的考卷也沒有任何價值,就沒進來。”
江成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對方,半晌,他才道:“帶我去其他地方看看。”
“其他地方我都檢查過了,沒有異常。”
“上個月你也說這裡沒有異常,這不還是出問題了。”
“這”郭立言被懟的無話說,隻得帶著江成到了至公堂。
這裡是科考時,各官員辦公的地方,旁邊的書房裡放著物資賬冊,還有各舉子驛的目錄。
羅青和郭立言站在門外。
看著江成和阿晝在屋裡搜索。
地麵鋪的都是青石板磚,並沒有腳印留下。
江成蹲在地上,查看架子可有移動的痕跡,還時不時用手指輕扣地麵及牆麵。
目光掃過桌案底下時,他發現桌底暗處,有半枚殘缺的拇指印。
若不是手中的燭火反射,他還發現不了。
桌案底下那麼小的空間,他仿佛看到有人蜷縮在裡麵。
“我要這屋子裡,卷宗的目錄。”
郭立言立即從門邊的櫃子裡翻出數十本冊子。
“目錄都在這。”
送江成出來的時候,郭立言給了一個建議。
“江大人,丟失的是墨卷,但謄抄的朱卷還在,隻要找到這十名考生,哦不是這十名官員,讓他們回憶一下當年自己的答案。
雖說時隔五年,記不得全部,哪怕一小段落,也能證明其沒有問題。”
考卷丟失若是發生在會試時,那就是震驚朝野的大事。
從貢院出來,江成一直沉默。
他清楚的記得,林知行剛來到開封府衙的時候,每天忙到近子時才回家,要麼就直接睡在簽押房。
他在案子中所表現的態度,數次讓他心中一震。
還有皇城司暗衛調查到的,他之前做的那些政績。
以林知行的才華,根本不用做這些事。
阿晝打發走羅青,才道:“我不相信林大人會做這種事!而且,他那麼窮,祖上又沒有做官的,他哪來的錢財買通禮部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