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指尖劃過桌上的卷宗:“我懷疑,那五具焦屍,隻是凶手為了掩人耳目從其他地方盜來的。
那個身中砒霜而死的婦人,也許隻是當年附近新下葬的死者。”
而陽明村那三百零八具屍體,很可能葬身於那個私挖的礦井裡。
宋大攥緊的拳頭砸在桌案,震得茶盞叮當亂響。
他看著桌上一大摞卷宗,心中的憤怒無處發泄,隻得將書頁翻得嘩嘩作響。
可他的心不靜,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反之林知夏,正一目十行地迅速瀏覽卷宗。
宋大看著對方異常沉靜的麵龐,忽然就冷靜下來了。
“如果查實了,會怎麼樣?”
夜風刮得院中的大樹嘩嘩作響。
林知夏眼臉微抬:“那是孟大人頭疼的問題,我們隻管做事。對了,之前那個縣令宰敬之,他的家人還能找到嗎?”
那個二瘸子臨死前,提到了他。
宋大搖頭:“打聽不出來,宰敬之是最先排查的,他上吊之後,他夫人帶著兩個女兒離開了永田縣,再沒回來過。
老家去過了,沒人。”
林知夏看過戶籍資料,清楚的記得,宰敬之兩個女兒,案發時一個十八歲一個十六歲。
小女兒的年紀和死者虞姑娘是對得上的。
或許是因為畫像上的濃妝,林知夏想到案發那日下午,虞姑娘素顏從她身邊經過的樣子。
她故意問道:“宰敬之兩個女兒多大了?和虞姑娘年紀對得上嗎?”
宋大立即起身:“屬下這就去查一下。”
林知夏點頭:“你順便跟阿晝說一聲,讓他早點休息,明天還有得忙。”
“好。”
宋大走到院中,阿晝正和雲星說話。
“我不困,我今晚就在這站崗。”
剛剛才發生了刺殺事件,阿晝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要是林大人真出了事,公子非得活剝了他不可。
他已經想好了,反正現在是夏日,院裡也不涼,今晚他就睡林大人屋門口。
林知夏見三人說著話,她背過身,換了個方向,在桌上攤平紙張。
她耳朵時時注意著身後的動靜,左手迅速地在紙上描下虞姑娘素顏的樣子。
她左手與右手的畫技,差得實在太遠。
要不是右手腕傷了,不能長時間握筆,她一定會將右手練得和左手一樣好。
可現下,案子更重要,阿晝也沒見過自己的畫,到時候再銷毀就好了。
林知夏抱著僥幸的心態迅速將畫像畫好。
也許在她心裡,對江成阿晝已經有了一定的信任。
院中的阿晝確實沒注意到她的異常,但是雲星注意到了。
他注意到林知夏故意背過身子,不知道在寫些什麼。
這些天,他跟著阿晝他們同進同出。
不隻是在縣衙蹭吃蹭喝,還跟著林知夏他們跑了很多地方。
他發現,這位林兄辦事較真,儘職儘責,但總有一種怪異的直覺纏繞著他。
是他這個人怪。
從不在樹林裡撒尿,不跟他們一起進茅廁,就連沐浴,都會把門窗關死。
每天衣服穿得板板正正的,看著跟自己一樣很注重儀表,可衣服穿幾天了都不換。
那鼓鼓囊囊的包袱裡,不知道裝了什麼!
他對阿晝表現出很信任的樣子,但更多的事情會吩咐宋大去做。
有時候還會特意避開阿晝。
就好像那次在驛館,他求自己幫忙,偷偷避開阿晝離開。
那時候的雲星真的以為,對方是離家出走的富家公子。
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發現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他與阿晝的主子是同僚,他對阿晝的防備,更像是對那個同僚的防備。
官場確實是複雜,為民請命的官也會笑裡藏刀,查個命案還會被人滅口。
雲星忽然覺得,要是跟他們回了汴京,日子應該會很熱鬨。
相比起來,汴京的機遇也會更多。
他低著頭思索著,見阿晝不知從哪找了張草席,直接鋪在屋門口的空地上。
“你彆這麼緊張,有我在。”
阿晝搖了搖頭,一臉堅定:“今日那一箭,要是偏了一寸,射在林大人身上,我都沒臉回去見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認識林兄,也不過才半月,怎麼會這般看重。”
“我家公子說了,林大人是個好官,得像寶貝一樣護著。”
雲星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
他走到水井邊,直接打井水衝澡。
衝好後,一如既往地蹲在井邊洗外衫。
這幾日,阿晝與雲星同吃同住,將他那些奇怪的行為看在眼裡。
這會躺在草席上,他忍不住問道:“你為啥天天都要洗那件衣服?”
雲星反問道:“你不覺得我穿著很好看嗎?”
阿晝:“呃好看也不用天天洗天天穿啊!”
“你不懂,機遇往往是發生在生活中不經意的瞬間,我要隨時以最好的姿態迎接。”
“什麼機遇?”
“躺平的機遇啊!”雲星麵不改色,“除了行俠仗義,我什麼活都不想乾!”
阿晝猛地從草席上坐起:“所以你是想入贅?”
當下的震驚蓋過了今日刺客帶給阿晝的後怕。
“如果對方實力夠強,也不是不可以!”
阿晝瞪大眼睛,第一次遇到有人將吃軟飯說得這麼直白坦然。
“你很窮嗎?”
“廢話,我穿白色那麼好看,要不是窮,我怎麼可能就一身白袍!”
阿晝幾個大步走到對方麵前,指著那劍柄上的寶石。
“那這個呢?是假的嗎?”
雲星拿著還在滴水的劍柄,晃了晃:“這個是真的,不過是彆人送的。”
玉石經過井水的衝洗,在月光下愈發耀眼。
阿晝也算有些見識,他看了一眼:“這綠寶石可不便宜,就這還沒到你標準?”
“她太粘人了,不讓我出門。”
“哇!你比汴京那些紈絝子弟,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你連吃帶拿還不負責任!”阿晝雙手插腰。
“收起你那肮臟的思想,我從不對姑娘家動手動腳,那些東西都是她們主動送給我的。”
“我不信,除非你把事情的經過告訴我。”
“不信拉倒!”
兩人鬥起嘴來。
屋裡的林知夏聽了這番說辭,突然想起雲星押著一眾“山匪”擊鼓鳴冤的場景。
他當時故作姿態,是在展示他的身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