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又是一個天氣晴朗的周末。
雖然氣溫有些低,但是凜冽的北風將籠罩在京城空氣裡的灰塵吹得乾乾淨淨,天空呈現出入秋以來難得的純淨藍色。
這樣的天氣,怎麼能不出來走走呢?
在得知遠在滬市的萬倩今天要為新專輯練聲之後,楊慕言也不想窩在宿舍發黴,乾脆就騎著自行車跑出來了。
出了京大校門後,楊慕言沿著四環北一路騎行,先是到了楓樹酒店和大堂經理陳城打了個招呼,然後又去網吧看了看網管小哥,看他還在上班沒。
臨走時楊慕言還特意問了一句,得知網吧老板為了把店麵兌出去還在到處碼人,可是一時間能拿出這麼多現金的人並不多,暫時還沒什麼下文。
“不過也說不準,誰知道哪片雲彩有雨呢,也許過兩天就有信了”
楊慕言衝著網管小哥笑著點點頭,然後騎上車走了。
轉道向西,又騎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楊慕言到了即將交付的新房小區。
跟上次過來買房子的時候相比,現在整個小區看上去基本上快要完工了,所有樓棟的外立麵都已經裝飾一新,裡麵不知道怎麼樣,但是想想應該也快了,現場隻能看到十幾個工人正在整理小區的綠化。
估計交房的日子不遠了。
楊慕言騎著自行車在小區附近轉了一整圈,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配套設施,感覺還比較完善和繁華,不是那種除了房子啥都沒有的狀態。
滿意地點了點頭之後,楊慕言隨便找了個看上去還算乾淨的川菜館隨便吃了頓午飯,又歇了差不多半個小時,這才重新騎著自行車一路向南。
騎著騎著,就到了京城的南城了。
之所以知道是南城,不是因為他之前來過,而是在經過的時候發現這邊的高樓大廈少了很多,倒是多了不少老京城的胡同和四合院,路上的行人腳步也明顯慢了一些,悠哉悠哉地特彆安閒自在。
不光如此,這裡的大部分人說的也不是海澱和亞運村那邊常聽到的標準普通話,而是兒化音特彆嚴重的南城口音,聽上去有點含糊不清,跟某個肥宅唱歌時候差不多。
“就這口條,還好意思嫌棄我周董?”
楊慕言好笑地搖搖頭,腳上蹬踏的速度慢了下來,在歪七扭八的胡同裡慢慢感受著老京城獨有的韻味。
騎著騎著,楊慕言覺得自己有點發困,腿也慢慢有點沉。
按照高中生物課上的解釋,人在吃過飯之後,體內負責運動的交感神經活動會被抑製,而負責消化和睡眠的副交感神經係統會變得興奮,所以這時候有一點困意也是正常的。
也許是初秋中午的陽光曬在人身上感覺暖暖的,沒一會,楊慕言發現自己的困意越來越濃,一時間甚至想隨便找個酒店睡個美美的午覺。
搖了搖有點昏昏的腦袋,楊慕言將自行車騎到一個小賣店的門口停下來,準備買瓶冰鎮的飲料清醒清醒。
就在他要下車的時候,一個黑影突然從他身邊竄過,抱起小賣店門口的兩條板凳撒腿就跑,隻留下一個難聽的公鴨嗓子在空氣中慢慢消散。
“秦大爺,板凳借著使使啊!”
楊慕言嚇一跳,原本昏沉的大腦瞬間清醒,下意識地擺出了一個防禦的姿勢,左顧右盼了好一會,直到確認周圍沒有危險了才逐漸放鬆下來。
又看看小賣部門口跳著罵街的老大爺,楊慕言無奈地搖搖頭,走上前試探著問道:“秦大爺?”
老大爺終於不罵了,轉頭好奇地看著麵前這個小年輕:“沒見過你啊?”
楊慕言指了指剛才那個黑影消失的方向:“這不聽他這麼喊的嘛好嘛,剛才把我嚇一跳,乾什麼的這是?”
不知道是不是身處南城,就連他的話也帶上了一點南城的口音。
聽到這個問題,老大爺搖搖頭一臉無奈,伸出手指了指隔壁:“這不今年那幫說相聲的火了嘛,現在劇場裡麵的凳子不夠使,每天到這個點兒就跑我這兒來搶了凳子就走”
說相聲的?
楊慕言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隔壁,發現不遠處是一棟很古樸的戲樓,門口的牌匾上還寫著三個大字。
廣德樓。
看到這個牌匾,楊慕言瞬間反應過來了。
敢情一不留神跑到這兒了。
楊慕言回過頭,讓老大爺幫自己拿瓶冰可樂,趁他找錢的時候還不忘問一句:“既然您不願意借凳子,乾嘛不找他們管事的說說,就這麼看著他硬搶啊?”
老大爺將錢和飲料遞過來,搖搖頭說:“嗨,街裡街坊的這麼多年了,借個凳子算什麼,那幫小年輕也沒壞心思,就是拉不下麵兒,又怕我嘮叨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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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天橋廣德樓,大約興建於嘉慶年間,有著悠久而輝煌的曆史,是京城現存最古老的戲園之一。
許多劇種的大家名角兒都曾經在這個戲園子表演過,也是京城戲迷們經常去的地方。
不過現在戲劇漸漸沒落,廣德樓也開始承接彆的演出,比如楊慕言今天恰巧碰上的這場京城相聲大會。
“都坐滿了啊,沒地兒了,怎麼辦呢?”
未來十幾年幾乎家喻戶曉的小黑胖子此時還頗為年輕,留著有幾分可笑的中分頭,手舞足蹈地賣力演出著。
“那怎麼辦呢?”
讓楊慕言頗為驚喜的是,原本以為跟郭老板搭檔的是張老爺子,沒想到今天居然是謙哥上了。
“沒辦法,我一咬牙,一跺腳,賣吊票!”
“吊票?這是什麼票啊“
楊慕言一邊鼓著掌哈哈大笑一邊環顧四周,整個劇場裡從年輕人到老頭老太太什麼年紀的人都有,除了十來張八仙桌旁的圈椅上坐滿了人,還有很多你擠我我擠你地坐在了過道上。
估計其中一位的屁股底下就坐著從秦大爺那兒搶來的板凳。
“看樣子是趕上剛開始火的時候了。”
楊慕言心裡暗暗好笑:”不過在這個時候居然說《賣吊票》,也算是應景了。“
上輩子他很早就喜歡上了德雲社的傳統相聲,還加過了鼎鼎大名的“老和部隊”,結果在裡麵認識了不少作風彪悍的“女流氓”。
雖然沒見過麵,但是和一群“女流氓”成天在貼吧裡嬉笑怒罵也挺好玩的。
後來為了進大廠,他開始忙著學習,慢慢的也就不再逛貼吧,不過那段時間沒有女朋友的他養成了聽著相聲才能入睡的良好習慣。
從那之後,隻要楊慕言的身邊沒有女生,基本上都是在郭老板和於老師的相聲中睡著的。
按照郭老板自己的話,他們兩口子對楊慕言那是妥妥的“陪睡之恩”。
那些年德雲社去江城商演,楊慕言基本上是場場不落,雖然沒有送過禮物和鮮花,但好歹也算是捧場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沒有在京城這樣的老園子裡麵聽過台上兩人的傳統相聲。
沒想到還能重活一世,能夠把這個小小的遺憾給彌補了。
今天他的運氣挺好,買票買得早,進園子之後當仁不讓地就坐在了第一排中間的位置上,離舞台特彆近,感覺連小黑胖子臉上的眉毛都能看個一清二楚。
一場相聲講完,楊慕言頗為捧場地高聲鼓掌叫好,台上兩個角兒鞠躬下台的時候也下意識地衝他這邊看了一眼。
接下來是大眼睛慢性子的快板,楊慕言對這個沒有太大的興趣,反而一邊磕著瓜子一邊左右看了看,衝一旁端著茶壺的夥計揮了揮手。
”你們這花籃怎麼賣的?“
等到夥計彎著腰走過來,楊慕言一邊問話一邊從外套的裡兜掏出了錢包。
剛才進園子的時候,他趁著夥計上茶的間隙也問了不少這裡的規矩。
像這種傳統的戲園子,除了賣票以外,演員的收入有很大一部分來自於觀眾的打賞。
可以直接在演出結束後找演員塞錢,或者乾脆在演的時候直接往台上撒。
要是覺得這樣的打賞手段太過簡單粗暴,還可以買劇院準備好的花籃送到上麵去。
這規矩自打京劇出現之前就有了,廣德樓一直沿用至今,不過好像轉手之後就不怎麼見到過了。
像現在的酒吧裡給歌手買酒,和未來幾年興起的網絡直播打賞送禮物,其實就是借鑒了這種傳統的商業模式。
夥計一看,心知這位爺是要掏錢啊,連忙彎下腰笑著回答:”我們這有三種花籃,十全十美,五光十色還有百錦富貴,您看“
”十塊,五十還有一百?這不就是摩托、跑車還有遊艇嘛“
楊慕言心裡暗暗好笑,從錢包裡數了一千出來遞過去:”幫我送十個百錦富貴的給郭老板和於老師,如果可以的話,待會請他們再說幾段。“
還是用現金的感覺爽!
不像未來都是網絡支付,錢不知不覺就不見了
“敢問小爺您貴姓?“
隨著戲曲和相聲這些傳統藝術慢慢沒落,這樣的打賞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了,夥計當即變得更加小心一些,臉上的笑容也增加了不少。
楊慕言也不想出這個風頭,搖搖頭說:”直接送吧。“
”得嘞!“
夥計也是有眼力見的人,知道一些人喜歡低調,當即收好錢轉身向門外走去交待了幾聲,然後又轉回頭給他重新換了園子裡最好的茶水,添上了瓜子花生水果糖,最後還附送了一盤簡單的水果拚盤。
等台上這個節目演完,站在一旁的夥計咳了兩聲,然後高喊:”天字貴客送百錦花籃十隻!廣德樓祝老板財源廣進萬事如意~~~~~~“
就像很多影視劇裡一樣,這個夥計的尾音也拉得特彆長,還轉了好幾個音。
話音剛落,從門口走進兩個服務員,將手裡的大花籃放在舞台上一字排開,整個舞台看上去都顯得更有檔次了。
看到這個熱鬨,整個劇場都騷動了幾分,有人站起來想看看清楚,還有人衝著楊慕言指指點點,掩著嘴跟身邊的同伴說著什麼。
楊慕言倒是老神自在地嗑著瓜子喝著茶。
不就是酒吧裡點了18888神豪套餐之後的常規操作嘛,上輩子他都快煩死了。
這時候,坐在中間的一位中年人看到這個場景也來了興趣,招手把夥計叫了過去,最後也跟著添了個百錦花籃。
楊慕言看到後,轉身衝中年人抱了個拳,那個中年人笑著點點頭,算是回禮了。
至於劇場裡的其他人,全程都抱著手笑嗬嗬的看熱鬨。
就在這時,出場門再次打開,郭得剛和於謙走出台來,拱著手衝台下不停道謝。
”哎呀,我說今兒早晨起來怎麼老是聽到喜鵲叫呢,敢情今兒來的都是豪客啊,自古沒有君子不養藝人,郭得綱於謙在這裡謝過幾位的賞了。“
也許是上台之前有人指點過,郭得剛和於謙兩人衝全場鞠了躬之後,又衝楊慕言點點頭表示了謝意。
本來是正常的道謝,沒想到楊慕言突然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搞的台上的兩人一時愣住了。
”對不住對不住,花生嗆著了。“
楊慕言連連拱手表示道歉。
一番感謝之後,郭於二人開始賣力說新活兒,可楊慕言怎麼看怎麼出戲,腦子裡全是前世那些網絡主播們撒嬌的場景。
”謝謝哥哥的火箭!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