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髹漆細竹為梁。
附有鎏金璫附蟬與青絲纓係的七梁進賢冠,被放在木盤中,於甲士手裡端了上來。
昂貴青、玄二色帛布編織,緣邊繡著雲氣紋路,更佩著犀牛角帶鉤的玄端深衣在第二位甲士手中。
第三位甲士手中木盤放的,則是係著石青色絲綬的龜紐金印。
再後麵。
一件件印有北鬥七星紋的列侯印、劈開兩半的竹使符、鎏金的銅鉞、鸞刀玉具、珪壁組佩、紫泥策文等等物品被一一端了上來。
引得不僅是那一位位諸侯了。
就連江越。
看著這些東西,都是忽地意識到什麼,咽了口口水。
封侯。
真的要封侯了!
其實不止今世,哪怕是穿越來的前一世,天下間哪個男兒未曾想過封侯拜相?
那光是想想都讓人熱血沸騰的兩字。
如今就擺在了他麵前。
羊、牛、豬這太牢三牲,在殿外就被曹操令人斬殺,又縛上朱絲抬了進來。
大漢封侯之禮儀,在此刻全然擺在江越麵前,沒有一絲簡陋。
很難想象。
到底是曹操臨時去搜尋到的,還是天子身邊文武大臣攜帶著就有,逃命時也未曾丟棄。
不然禮儀怎會如此齊全?
但也正是因為齊全,故此在這一刻,江越心中不止是熱血沸騰。
甚至有一點……
想哭。
封侯了啊。
亂世之中,斬董卓博得名,救天子搶得利,一路上連呂布都碰上過,險些慘死……不對。
應該說,其實已經慘死過了。
當初在劉營時。
就死過了。
那些事,一遍又一遍地說,一遍又一遍地想,想得江越自己都煩了。
他很難想象,就自己這個連想一下這些事,都會想得煩了的人。
值得江淮把自己從亂葬堆裡背出來。
值得那麼多鄉間親友兄弟們,硬是一個個戰死在了自己身旁,沒有一個人退卻。
還值得虎豹騎麾下們再一次聚在自己身邊,為自己一次次搏命參戰?
值得嗎?
如果讓江越說,絕對不值。
他們的死,有什麼意義呢?
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金子、銀子、名聲、女人,一切的一切,死了都會消失。
至今為止。
江越隻記得自己帶著他們,一次又一次去往死人堆裡衝,從不記得自己帶他們去搶白銀搶黃金。
可就是這樣,他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踏著屍骸。
無論是敵人的,還是自己人的屍骸。
封侯了!
一將功成萬骨枯。
江越沒有讓萬骨枯,哪怕所有敵人屍體與戰友屍體加起來,也不過大幾千人而已。
但他確確實實第一次感受到了,那屍山血海的沉重。
腳下是血。
身前是血。
腰間的寶劍,眼前木盤上,那些列侯才能擁有的寶物上,更是血痕累累。
所以……
江越猛地將那件奢華得用犀牛角做衣鉤的玄端深衣拿下,披在了自己身上!
所以他不會停下。
絕不會!!!
已經染血的寶劍絕不能鑄成農具。
已經殺了無數人的手,也絕不能卸甲歸田。
已經戰死了無數人的虎豹騎,更是要進一步增強戰力,擴大規模!
將要封侯的自己。
則毫無疑問,也要繼續向更高的地方去走。
不然的話。
一切不就都白費了嗎?
無論是戰死將士的期望,還是活著之人的家眷,甚至主公曹操的恩饋。
都還在啊!
無論這條路多遠,無論三國這場亂世有多久,有多長。
我。
江越。
會一直殺下去。
踏著最血腥的土地,受著最多的榮譽也好,罵名也罷。
一路。
殺到萬世太平!
也隻有殺下去,戰死的英靈名字才能被刻在石碑上,也隻有殺下去,天下百姓有朝一日才能安居樂業。
也隻有殺下去,自己才配成為真正的列侯!
不然。
身著此位。
既不願背負罵名,也不願手染血痕,腳踏枯骨,那與身旁這些為功名利祿而來的其它諸侯有什麼區彆?
在諸侯的目光中。
在曹操、天子等人繁複而又古樸的禮儀吟唱聲下。
江越頭戴進賢冠,腳踏虎長靴,身著玄端深衣,腰佩龜紐金印,扶著長劍承影,一步一禮地完整進行著儀式。
看得無數立於此殿的將領們,眼中羨慕嫉妒之色簡直要溢出來。
其中。
張飛更是恨不得取而代之了好吧!
要不是諸葛亮拉著。
要不是劉備與關羽盯著,他都想要如同袁紹麾下將領一樣出聲叱責了!
江越有功於朝廷,他又何嘗不知?
但那又如何?
再有功,江越也不過一介小輩啊!
當初在他麾下時,江越才統率多少人?
而且那些人還都是江越鄉裡人,所以才聽他的,不然張飛一個人都不讓他帶!
可如今才幾天?
封侯!
封侯啊!!!
千古功名,萬年傳唱,高官厚祿,榮華富貴,今朝於諸多諸侯眼中,終加於他一身。
這豈能不讓他嫉妒?
其實就連劉備,心中也是波濤洶湧難以抑製。
到了今天。
他才明白,諸葛亮之前所說的得江越者得天下是什麼意思。
若是江越還在他帳下。
那今日江越的這些功績,豈不也都有他一份?
要知道。
雖然同樣也被稱之為諸侯,但那隻是因為劉備手上此刻有些兵馬而已。
事實上,他還未被封侯呢!
不過他們怎麼想,也不會有人在意。
因為待到禮儀結束。
江越便已然是大漢朝真真正正的侯爵——麟閣縣侯了!
不止江越熱淚盈眶。
曹操、許褚、郭嘉等人,亦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熱切。
這一步。
是江越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加冕禮。
亦是曹營從諸多諸侯中,真正走向能為人封侯,把控天子朝政的一大步!
有此步在。
未來曹營在天下人眼中,甚至會壓過四世三公的袁紹一些!
不過給江越封完侯,曹操當然也不會讓此處的諸侯們儘看著眼饞。
代替天子的口吻,他便對此處諸侯們也統統封賞了一二,甚至連離開的袁紹也有。
隻不過再無像江越這般重的封賞了而已。
封賞過後。
又大宴了諸侯足足三天三夜。
甚至派人前去諸侯軍中傳達了代表天子的讚善言語和些許財寶,這才送這些諸侯們滿意離開。
如此一來。
破敗的大殿失去熱鬨後,竟然又回到了原來殘破的景象,使得江越望著屋頂有些發呆。
曹操見他這模樣,不由提著一壺酒過來,問出了那句或許會流傳千古的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