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雪楓在主任辦公室裡熬過了漫長一夜。
寂靜的空間裡,隻有電腦屏幕的微光在閃爍。
他趴在桌上淺睡,眉頭緊鎖,似還陷在昨夜的思緒中。
清晨,張主任推門而入,裹脅著的涼風像冰刀般劃過,刺醒了他。
窗外灰蒙蒙一片。各種古詩詞混雜的背誦聲,像潮水般湧來。
捧著涼水洗了把臉,鄧雪楓瞬間清醒。
“喂,雪哥,按照你的吩咐,210輛摩托車征集到了,超額完成任務,我翟剛辦事,你就放一萬個心吧!”
外包客服那邊,中午才能出統計結果,好在翟剛辦事效率很快,鄧雪楓欣慰地笑道:“乾得不錯,梓柒她們排練得怎麼樣了?”
“唱得巨得勁,那歌真是你寫的,我看比電視上的都強!”
“行,我知道了。”鄧雪楓心中暗喜,瞥了眼電腦,說道:“你去廣告公司盯一下,文件傳得差不多了,讓道具趕緊出!”
“行,我掛了啊!”
在校忙到11:00,胡文亮騎車來接,天空下起細雨,計劃隨便吃點,趕去見張主任女友。
不出所料,客服通知後的效果相當不錯,承諾當天一定趕到的家長,比預計多出了 20左右。
想必許多家長原本在時間安排上十分糾結,但一想到學校有活動,最終還是咬咬牙下了決心。
畢竟,在外打工再忙,誰又忍心讓孩子滿心的期待落空呢?
如此一來總共70的家長可以如約而至,剩下的30就是鄧雪楓要攻克的重點了。
胡文亮載著鄧雪楓,拐進一條坑窪的土路。
路麵寬闊,像是被推平過,可兩旁雜草叢生,往裡看,還有不少廢棄廠房和爛尾建築。
這裡是蓮花屯。
曾經,此地山清水秀、蓮花盛放,美名遠揚。
後來,大量煤礦資源被發現,城區將其規劃為工業煤區。
短短兩年,環境汙染嚴重,臟、亂、差成了新標簽。
屯裡鄉親們憤懣不已,矛盾衝突不斷。
久而久之,在外地人眼中,這裡又被扣上了治安差的帽子,被喚作“廢廠暴民區”。
後來,近萬戶鄉親聯名上書,要求恢複綠水青山。
企業和政府難以承受壓力,最終放棄開發。
雖說廠子廢棄後,環境並未得到修複。
但那場抗爭卻成了鄉親們引以為傲的談資。每當遇到外人誤解,屯裡人總會挺直胸膛,一臉正色地懟道:“老子可跟官府乾過仗!還贏了想咋滴?”
鄧雪楓的兄弟們大多生在這片土地。
在蓮花屯火車站,幾個廢棄的集裝箱靜靜佇立著,箱身上塗滿了風格各異的塗鴉,絢麗的色彩在灰暗的背景下顯得格外奪目,仿佛在這片衰敗的土地上點燃了一把熱情的火焰。
鄧雪楓的兄弟們正熱火朝天地忙碌著搭建大帳篷。
他們分工明確,不一會兒,一座大帳篷便初具雛形。
帳篷外,幾個年輕人在大型 u字滑板坡上儘情玩耍。
他們腳踩滑板,身姿矯健,在細雨中不斷地躍起、下滑,笑聲和呼喊聲不斷回蕩。
一個體格魁梧的漢子剛紮好帳篷一角,抬頭看到滑板坡上的情形,頓時擰緊了眉頭。他用力把手中的錘子往地上一扔,大步流星地朝著滑板區走去,一邊走一邊扯著嗓子怒吼道:“我特麼都說多少遍了,今天下雨不營業,都給老子滾!”
“齊國輝,哪有你這麼服務上帝的,我們花錢上你這玩,還要不要回頭客了?”一個年輕人不滿地喊道。
“老子就這麼服務,以後愛來不來,滾!”
那幾個年輕人滿臉掃興,嘟囔著離開了。
“國輝,雪哥說要來,耽擱不到你做生意吧?”一個眉清目秀的妹子南笙輕聲問道。
“南笙你不知道,滑坡上有了雨水,就是神仙也摔跤,我不這麼做,這群小子可不知天高地厚,真摔壞了我可賠不起。”齊國輝無奈地解釋道。
“噢,這樣,那你做得對!”南笙讚許地點點頭。
“一會冷,我去拿燃氣爐子。”
“不用,咱們這麼多人呢,那玩意又不安全。”
“也對。不過我還挺好奇的,雪哥到底遇啥事了,這麼著急叫大家來。”
“總之是大事!”
“我可好久沒給人鬆皮子了,快憋死我了。”
南笙白了他一眼,沒再搭話。
她心裡清楚,肯定不是要去打架。昨天在 ktv大家都在說,雪哥像變了個人似的,成熟穩重了不少。
胡文亮載著鄧雪楓,沿著那條坑窪的土路繼續向目的地駛去。
一路上,車雖顛簸不斷,鄧雪楓卻一路都在抓緊瀏覽家長反饋的信息。
大部分家長的問題,不是調班困難,就是趕不上大巴班次。
當然,也有讓人無奈的奇葩緣由。
當鄧雪楓看到楠楠家長的回複時,手指猛地頓住,久久沒有移開。
記錄上寫著:忙著給小兒子過生日,沒空去。
可鄧雪楓知道,這是客服的文字記錄,原話絕對要比文字紮心。
想到他小兒子的生日,鄧雪楓才恍然想起,楠楠曾說過,她和弟弟雖不是同年出生,生日卻是同一天。
這藍星和地球不同,沒有陰曆、陽曆、農曆之分,隻使用龍曆。
鄧雪楓心中泛起一陣酸澀,家長有時間給兒子慶生,卻沒時間送閨女去參加決定人生的高考。
他暗暗下定決心:楠楠的生日,我來給她過。
不過當下,最要緊的還是趕緊解決那 30家長的問題。
雨勢逐漸變大,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地砸在土路上,瞬間揚起一片塵土,不多時,地麵就被雨水浸透,顏色也漸漸變深。
這時,打扮時髦的孫大姐正匆匆往家趕,一眼就瞧見了路過的鄧雪楓,立刻熱情地招呼道:“雪娃子,又來屯裡玩啦?”
鄧雪楓笑著回應:“對啊,孫大姐,您痔瘡好了沒?”
“你這臭小子!”孫大姐笑罵一聲,看著摩托車在濕濘的路麵走遠。
她遲鈍地反應著,他咋知道我有痔瘡的?
“雪哥來了!”
雨點打在帳篷頂上,擊出劈裡啪啦的聲音,相談甚歡的兄弟們,聽到摩托車的聲音,紛紛看去起身相迎。
他們有的快步走出帳篷,有的興奮地揮舞著手臂,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鄧雪楓翻身下車,將文件一折,大步朝人群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