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覃他們接到消息趕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饒是常年在醫院見慣了生死的周陳琛，也有些動容。
沈傲則是完全呆住了。
他還記得，前兩天這個小姑娘坐在自己旁邊說話的模樣。
“我、我就是因為學習壓力有些大，聽說學校來了新的老師，想去谘詢谘詢。”
沈傲見她膽小的樣子，起了逗弄的心思。
“是真的學習壓力大，還是想去看帥哥！”
“真、真的是學習壓力大。”
沈傲手撐著長椅，倏地轉頭湊到她臉前，眯著眼看她。
果然，小姑娘嚇得不行，往後退了退，背緊靠著欄杆。
“你是真的不會撒謊啊。”沈傲感歎。
“我都告訴你了，你、你彆告訴陸知。”小姑娘的話語裡全是祈求。
他心軟，答應了。
將小姑娘送到教學樓後，還叮囑過她：“有什麼事情找你沈傲哥哥。”
他自覺慷慨，小姑娘該感恩戴德一番，哪知小姑娘一溜煙就跑回了教室。
而現在，小姑娘臉色蒼白，安靜地躺著，可臉上仍然帶著害怕。
是怎樣的害怕，能夠讓她做出這樣的事情？
那麼深的傷口，難道不是更需要勇氣嗎？
可她哪兒來的勇氣選擇了這條路？
沈傲想不明白。
大概這輩子也不會明白了。
多年默契，不用沈覃吩咐，周陳琛已經打了電話安排人來處理這邊的事情。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
周陳琛看向坐在地上抱著陸笙笙一動不動的人，不忍眯上了眼。
沈覃走過去，蹲在陸知身旁。
路遙認出他是辦公樓的那個老師，看他這樣子應該是跟陸知認識，便哭著退到了一邊。
“陸知。”
陸知聽見，在那叫囂聲中，突然出現了一道彆樣的聲音。
溫潤柔和，仿佛一道清爽的風，吹過火焰，讓它不敢再肆意叫囂。
陸知看向他，模糊的眼前逐漸變得清晰。
“把手給我。”
他伸出手來，骨節分明，勻稱修長。
陸知盯了良久，仿佛在思考，仿佛在猶豫。
“乖。”溫潤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誘惑，徹底吹滅火焰。
陸知慢慢抬手，至半空中時，她看見自己滿手鮮血。
她陡然停住，就在要縮回手的那一瞬間，另一隻手向前握住她的。
同時，也抓住了她即將喪失的理智。
不消一會，來了一群人，肉眼可見地訓練有素。
他們驅散了門口聚集的人群。
再有同樣穿著白大褂的人進來，要去動陸笙笙。
陸知手倏地捏緊。
沈覃感覺到，握著她的手稍微收緊，讓她安心。
王琳趕到，見到的就是一群人抬著陸笙笙準備離開。
地上、白色擔架上都沾染著血。
“笙笙。”她不可置信地撲上來，顫抖著手想要掀開白布，可最終又不敢。
她環顧四周，看見了癱坐在地的陸瀟瀟，看見了一張張陌生的臉，看見了被沈覃摟在懷裡的陸知。
她撲過去，被人擋住。
“你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指著陸知，眼裡滿是憤恨。
車子已經侯在了一邊，陸知沒理她，徑直上了車。
王琳也顧不上眾人探究的目光，拿著手機一直撥著一個號碼。
終於，在第四個時接通了。
“我在開會，有什麼事趕緊說！”
“陸憬中，笙笙死了，是你的會重要還是你的女兒重要。”說完，她就哭出了聲。
車上，沈覃透過車窗看向因為悲傷癱坐在地的王琳，微抬了下下巴。
那邊，周陳琛立馬安排了人過去，將王琳和陸瀟瀟帶上了後麵的車。
一行人來到了醫院。
陸笙笙的遺體被收拾乾淨，暫時安放在病房裡。
陸知知道，她一個人是會害怕的，所以留在病房裡陪她。
陸瀟瀟因為害怕，在外麵不敢進來。
王琳被允許進了房間，她撲在床邊，痛哭著。
陸知完全沒看她，見陸笙笙的項鏈有些鬆動，起身替她整理。
動作間看見她脖子四周有紅色疹子。
此時，陸家其他幾個人都趕到了。
陸憬中從外麵走了進來，步伐沉重。
陸飛宇扶著陸興懷。
房間裡有壓抑的哭聲。
陸知替她理好項鏈後，悠悠地道：“你知道她吃雞蛋過敏嗎？”
王琳愣住，哭聲停止。
“她吃雞蛋過敏。”陸知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可你每次對她的那一點僅存的關心，都用在了雞蛋上。”
“多吃點雞蛋，補充營養。”
“就因為這句話，她每次都強忍著惡心吃了下去。”
“我剛到陸家那天，你也是這樣跟她說，她吃了。連我一個外人都看出來她不舒服，你呢？”
“啊對。”陸知恍然，“你們當時忙著出去吧。”
王琳知道，那天他們臨時接到合作方的通知，說是有個酒會。於是王琳裡外張羅，給陸瀟瀟穿上了最漂亮的禮服，帶著她一起和陸憬中趕往了酒店。回來後聽傭人說起陸笙笙不舒服，是陸知送她去了醫院，不過已經回來了。她當時正開心居然在酒會上替陸氏拿下了一筆訂單，想著既然都回來了應該沒什麼大事。第二天問起，陸笙笙也隻是說有點著涼，於是便沒再在意。
“我、我不知道。”王琳急了，“她沒說過。”
陸知笑了：“是不知道嗎？她說過的，我聽到了，她說她吃雞蛋過敏。”
“可是當時的你，並沒有聽進去。”
王琳無法反駁，愣在了當場。
“我其實一直在想，你為什麼要生孩子？”
“既然生了，為什麼又不在意。”
“我就算了，情有可原，可笙笙呢？”陸知眼眶紅了，可她仍然在忍，“她不是從小就在你身邊嗎？”
沈覃剛叮囑完一係列事情，回到病房。
見狀直接走過去，摟住陸知往外走。
他帶著她去了一間空著的辦公室，門外銘牌上寫著院長辦公室，是周讓安排出來的。
陸知仍然在忍。
沈覃讓她在椅子上坐下，一手握著她的，一手握著椅子扶手，然後蹲了下去，輕聲地道：“你妹妹的事情，我會讓人處理。你先休息，好嗎？”
她低眸，對上他的目光。
一滴淚徑直掉落，恰好落在他的手背上。
沉重，滾燙。
沈覃歎了口氣，略微起身，抱住了她：“彆忍了。”
瞬間，陸知哭出了聲。
“我該答應她的，我早該答應她的。”
陸知想起了那天她來自己家，她說想跟著自己。
“那天我就該答應的。”
“我明明知道王琳對她不好，我明明知道她在陸家不開心，可我竟然想當然地覺得，待在父母身邊總是好的。”
“她向我開口了，她向我求助了。”
陸知用手捂著心臟，她覺得自己要呼吸不過來了。
明明可以阻止的……
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