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議論紛紛時,幸覓才終於打 開了門。
他穿著一身白色布衣出現,身上不加任何的裝飾,頃刻間,原本還在說著話的人群突然沉寂下來。
幸覓抬起了頭,目光看過眼前的一眾人。
有大乾的將領,有仙門教派的人,還有散盟的人。
有的服從命令,有的為大乾而來,有的,則是追尋宋離而來。
可今朝這一戰,本應該在前線的宋離卻遲遲沒有趕到,到最後甚至仗都已經打完了。
他們才剛聽到了試藥穀的事情,如今等待著幸覓,也是想要聽到與宋離有關的消息,而他一身縞素,不必直言,心中便都已經知道了那個答案。
四下寂寂無聲,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一個女聲出現。
“幸老,”宋長生站在人群中,怔怔看著他:“我娘親呢?”
頃刻間,淚水從眼眶中湧出,幸覓聲音顫抖,卻擲地有聲。
“大乾長公主,已為國捐軀——”
……
戰後的軍隊結萬人陣法,妖國最後的三位老祖也儘皆伏誅,乾帝和柳姨下了戰場,修真界中連日的陰雨,便不曾停過。
“國喪期間,禁止宴飲,這杯送行酒,便免了吧。”
邊關外,幸覓推拒了何惜之手中的酒,看向了雨幕中的北方。
“可惜殿下不能魂歸故裡了。”
何惜之沉默了良久,而後傾側手中酒盞,溫熱的酒水澆在了這片土地上。
“一年之後,陛下會將殿下的身體從試藥穀內帶出,而後回歸北方,那邊的情況,就有勞幸大人了。”
幸覓擺了擺手,那一身縞素,至今未曾卸下。
“幸某得長公主賞識,長公主在時,自該儘力,長公主不在時,在我之前且有何丞相與周學士為民生嘔心瀝血,我原道是大器晚成,也確實如此,隻恨這蒼天無眼,命道淒迷,既如此,我也隻想在卸任隱居之前,最後為殿下儘忠一場。”
何惜之欲相勸,已被幸覓擺了擺手止住了,隻笑道:“一介凡夫俗子,儘忠也儘不了幾年了,哈哈哈,小何大人,幸某先走一步!”
幸覓是難得的以凡人之身被提拔上來的,且如今年事已高,生命的確是短暫。
何惜之撐了一把傘,送幸覓往前方的馬車行去。
喧囂嘈雜的風雨聲中,他提高了些聲音。
“長公主為大乾平定內部,開疆拓土,是功績福緣俱承一身之人,若陛下飛升,這世間能登得上帝位之人也非她不可,殿下賞識幸老,是因為幸老為百姓儘忠,而非為殿下一人儘忠……
自然,如今南部平定,妖族歸順,無論是誰,都有能力為百姓謀來福澤,但唯獨我們,唯獨我們是殿下留在朝堂上的遺臣,天下人愛戴長公主,亦不可忘卻長公主,她值得被銘記,可死者又哪有生者的作用大?”
他連續說了這許多,幸覓的腳步終於停頓了下,他明白何惜之的意思。
隻要長公主的臣子還在朝堂中,天下人,就不會忘記她。
幸覓臉上老淚縱橫,他抬手拍了拍何惜之的肩膀。
“殿下應該被銘記。”
何惜之的眉頭舒展開來,將手中的傘遞交給了幸覓。
看著那輛馬車往北方行去後,許久,他才轉身往回走。
原本,他應是要一同回京師的,但宋離殞落的消息傳出後,變故太多了。
陛下守在試藥穀外,雖是本心如此,但他也有不得不守在這裡的理由。
倘若穀內生出了什麼變故,使得毒霧泄露出來,他需得第一時間壓製。
即便沒有變故,伴隨著宋離的殞落,那些受她封印的東西,也會想方設法地逃出來。
被煉製成了玉璽的四惡佛,還有成為了雕像的曲慕幽。
縱然她是魂魄消亡,肉身還活著,天地為爐的法則還存在,隻是沒有了魂魄,這法則的力量也將微弱得不堪一擊。
有乾帝鎮守在此地,也可以在那些東西逃出來時,第一時間鎮壓。
最後便是,待試藥穀內的毒霧淨化乾淨,他就帶宋離回家。
同樣留在這裡的,還有陸衍等人。
這些天,陸衍魔怔了一般地滿世界尋找宋離的魂魄,因為觀星宗算出了她的身殞之地並非試藥穀。
仙門的人幾經推測,又聽說了在此之前,她便已經出現了身魂分離的症狀,得出了洛景帶走了宋離魂魄的想法。
他不相信那盞魂燈就這樣滅了,或許宋離的魂魄隻是被封印了,也可能是掉入了黑洞中,就像曾經江道塵經曆的,還有可能是魂燈出了錯……
陸衍拿著觀星宗的法器,整日整日地找,他在南邊找,蕭雲寒便去北邊,江道塵也瘋了似的運用空間術尋找。
如果說他們幾個的現狀是魔怔,宋長生那邊,就像是徹底墮入了魔窟一般。
“長生乖,長生不急啊……”
何惜之回來的時候,柳姨正將宋長生緊緊地抱在懷中,暗中運轉著靈力,轄製了她所有的行動。
宋長生紅著的雙眼中仍含著淚水,極力想要掙脫束縛。
“放開我……要去找娘親……我要去找她……”
說話之時,她的臉上閃過數道光痕,宛若瓷器的裂紋一般。
見這模樣,柳姨立馬將她勒得更緊了,她抬頭逼迫著自己不去看宋長生,兩行淚水還是順著臉頰滑落下來了。
這傻孩子也不相信她娘親的魂魄已經消失了,想要去找,若是像陸衍他們那樣尋找的話,她倒也不會攔著。
可她如何看不出來,長生這是想要將自己重新分裂成無數的嬰靈,這樣,不僅數量足夠多,且每一個嬰靈都帶了尋找宋離的執念。
分散到世界各地,不找到她,便永不休止。
可她這是要親手殺了她自己啊,分散出去的嬰靈再無重聚可能,宋長生也不複存在。
“乖孩子,”柳姨一遍遍地念道:“讓小宋看到你現在這模樣,肯定會生氣的,她希望你可以一直都快快樂樂的,過正常人的人生啊。
且不說這些,如果你這樣做了,將小宋找了回來,可你又要讓她承受失去女兒的痛苦,是不是對你娘親太殘忍了?長生乖,長生乖……”
宋長生的掙紮終於減輕了些,縮在柳姨的懷裡嗚嗚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