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文哥,有時間嗎?”
言真撩開了帳篷的簾子,鬼鬼祟祟地探頭進來。
照顧著諾紋妲的洛文回過頭來,趁著這個機會,諾紋妲光速潑掉了碗裡剩下的湯,很明顯地鬆了一口氣,衝著言真豎起了個大拇指。
你知道的,身為魔王的諾紋妲很少如此由衷地去感謝一個人類。
“有的有的,怎麼了?是要給溫答姊妹補習文化課嗎?”
洛文對言真是最尊重的,他趕忙起身,將言真接到了帳篷裡。
言真和白天時的狀態似乎不太一樣,她有些扭捏,眼鏡上蒙著一層霧氣,手指不安地搓弄著。
“不是教學的事情,洛文哥,你是咱們小隊的隊長,有些事情還是要事先經過你的同意的。”
“哦?”
洛文將小板凳搬給了言真,自己則是席地盤腿而坐,做出了認真傾聽的模樣。
在決定成立這個小隊之後,洛文就決心當好一個隊長。雖然這是頭一次擔任這個位置,但待在獅鷲斷牙裡的那段時光讓他從那位優秀的隊長身上學到不少身為領導者的經驗。
亦師亦友的血影女士平日裡也經常向低情商的洛文傳授和隊友們相處的方法。
“我看你好像有些為難,不要著急,什麼事情都可以慢慢商量。”
“那個,我說了你不要生氣啊。”
言真深吸了一口氣,捏緊了拳頭,緩緩說道:
“實不相瞞,這是我第一次參與到團隊行動中來。我父親時常教導我,團隊協作最重要的是將個人價值的實現與團隊價值耦合。但有時候也不可避免地會出現個人利益與團隊大局發生衝突的情況,如果優先於實現個人利益,那可能會不利於團隊的整體長期發展。所以這種時候不應當自己擅自做決定,而是在充分請示領導,對齊顆粒度之後,形成一套能夠兼顧二者的組合拳打法——”
“嗯,嗯。你說的很有道理。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雖然洛文一丁點都沒聽懂言真叭叭了些什麼,但這不影響他遵循血影女士的教導,溝通之前先充分給予隊友諒解和尊重。
諾紋妲有氣無力地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臉,喃喃地說道:“她的意思是說她想乾私活兒,又怕耽誤小隊的任務,問你怎麼辦。”
“哎呀!”
洛文一拍腦門,十分驕傲地回過頭摸了摸諾紋妲的腦袋:“你看言老師把咱們姊妹教的多好。這麼深奧的話題一下就聽懂了。”
諾紋妲腦袋上露出青筋,但氣鼓到了喉嚨裡,看著洛文那發自內心的欣喜和驕傲,也就吐出來散了。
她揉了揉太陽穴,側身坐了起來,用手整理著自己的頭發:“看在洛文的麵子上,把話說的明白點。”
言真現在最怕的不是洛文,而是那個掌握著她身份秘密的溫答。
聽到諾紋妲語氣不太和善,她哆嗦了一下,結結巴巴地說道:“那,那個杜瓦爾是公國人吧?我,我不是很相信他能老老實實結賬。我最近手頭……確,確實緊張。想偷偷打點零工補貼錢包……在出任務的時候乾私活兒確實不合適,所以想問問隊長同意嗎?”
“這樣啊,那我可以把溫答的學費先結給你。”
“不,不行。無功不受祿,您要是不答應,我不乾私活兒就是了。”
言真哪裡好意思,這所謂的補課費不過是洛文的一廂情願,以溫答的腦子根本不需要自己任何幫助,信奉勞有所得原則的她怎可能心安理得的收下這筆錢。
洛文看著窘迫的言真,抓了抓頭發,歎息了一聲。
“我當然沒意見……不過畢竟是團隊的事情,除了我之外,也請您征求一下其他人的意見。”
言真本以為小隊會是洛文的一言堂,沒想到這決策方式還挺民主,她扭頭看向了溫答。
諾紋妲本來就對這個湊數的暗殺者不感冒,點了點頭算是同意。
至於聖女那邊,出門之前言真和她就已經達成了共識。
諾文看到隊友們都沒有意見,站起來語重心長地拍了拍言真的肩膀:“一定要注意休息啊。”
“沒事,我乾活可利索了,絕不耽誤明天咱們正常執行任務!”
————————————————————————————————————
在香檳小鎮廢墟上豎立著一頂巨大的帳篷——以規模來說,似乎稱之為“營帳”更合適。
高達五米,寬數十米,裡麵點著明亮的魔晶石燈。
那些烹煮魔物料理的“冒險者”此刻聚集在帳篷裡,圍繞在杜瓦爾·謝蘭塔的身邊,一個個表情十分焦躁。
“神主啊,那個神父簡直就是個瘋子,讓他跟我們一起行動真的好嗎?他,他……”
“那可是鬼婆啊,渾身都是腥臭粘液和膿包的惡臭生物,他竟然——”
“您一定要想個法子,那什麼秘寶讓我們這些忠誠的信徒幫助您挖掘就好,何必再喊個外人呢?”
“阿波流特老大也來了,還有什麼事情是我們做不成的?”
對著嘰嘰喳喳的手下們,杜瓦爾臉上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他重重地敲了一下拐杖:“好了,今天白天擊退魔獸的時候你們還沒發現嗎?我們遊蕩者大多擅長的是對人作戰,你們這些人裡哪個不是業內翹楚,精英中的精英?可白天那場戰鬥打的還是如此吃力——我們確實需要一個足夠強大的冒險者來徹底驅逐魔獸,為我們挖掘秘寶爭取充足的時間和空間。”
杜瓦爾的目光掃過了自己的手下們,這些“冒險者”臉上一個個全都是焦急和不忿。
他知道這些信徒們為何如此焦慮。
遊蕩者,天生就是為利益所趨勢,被金錢懵逼了心靈,為了貪婪和欲望而活的人。
這個詞彙囊括了賭棍、殺手、流氓、惡棍、強盜,等等一係列為人類社會所唾棄的渣滓和垃圾。
他們就像是饑餓的狼,有肉吃才會忠誠,一旦沒了肉,什麼信仰,什麼神,一切都會被拋之腦後。
當然,也正是因為這一點,自己才會如此輕易地將這些人聚集在此處——用一個捕風捉影的傳聞。
這些人堅信他們得到的神啟,相信著香檳小鎮下方埋藏著珍貴無比的香檳酒秘方——僅這個秘方就可以讓他們所有人下半生吃喝不愁。
如今這些人聚在這裡嘰嘰喳喳的,壓根不是因為被今晚的鬼婆肉盛宴惡心到了,而隻是擔心洛文這種傳奇冒險者會分走原屬於他們的那一杯羹。
貪婪,就好利用。
杜瓦爾壓低了禮帽,目光中閃出了殘忍和不屑。但很快,營帳的簾子被人掀開,一個身材精壯,穿著褐色的短衫和長褲,頭上戴著一頂牛仔帽的金發男人走進了帳篷裡。
“哦,親愛的阿波流特,你終於來了。”
杜瓦爾張開雙臂,歡迎著自己最寵愛的信徒,在一眾品行低劣的遊蕩者中,隻有這位半精靈還殘存著些許的尊嚴和榮耀。
“按照您的吩咐,我將洛文的鑒定報告帶來了——”
“我看看。”
杜瓦爾拿過了洛文的鑒定書,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隨後拍著大腿叫好:“果然有修改過的痕跡,我就說那樣的天才智商怎麼可能隻有5,這些嫉賢妒能的資本家為了守住自己的錢袋,竟然汙蔑了一個天才。”
旋即杜瓦爾抬起手,利用自身的權能破除了覆蓋在紙上的修改魔法,看著顯露出來的數字,得知了洛文真實智商數值的杜瓦爾笑容僵在了臉上。
“……”
賊王阿波流特並不在乎自己神主的想法,他的目光掃過了房間裡的這群從世界各處搜攏而來遊蕩者偽裝而成“冒險者團隊”,表情凝重地皺起眉頭:“你們剛剛是不是對我等的神主有過不敬的行為?我記得我好像警告過你們吧?”
這些人雖然缺乏組織和紀律性,但阿波流特在業內的名頭足以壓住他們躁動的內心,讓他們乖乖聽話。
賊王,這個名頭聽起來並不不光彩,但這個名號本身的價值很大。
那是“英雄稱號”。
是個人在某一個領域達到了特定的成就,得到了神明的認可才能獲得的稱號。
比傳奇冒險者更稀有,一旦“英雄”死去,它的靈魂將有極大概率被神明視為珍寶收藏起來,甚至神明之間因為“英雄”靈魂的歸屬而發動神戰的例子也不在少數。
杜瓦爾看著三言兩語就壓的一眾遊蕩者不敢說話的阿波流特,輕笑了一聲,他惡狠狠地攥緊了手上的鑒定紙。
看來,即便是遊蕩者中的“英雄”,說白了也隻是遊蕩者而已。
這份報告上的數據已經足夠讓他懷疑自己這位頭號手下的忠誠了……
嘻嘻,這說得好像自己曾經相信過這個半精靈雜種的忠誠一樣。
阿波流特完全沒有注意到神明看自己的目光,他一直在清點人數。熟悉遊蕩者行為作風的他太明白這些人有多不好管了,偷偷跑掉的,打算向洛文販賣情報的,以及打算黑吃黑的……
“怎麼才八十三個人?”
少了十二個?
就算是有偷偷跑掉的,一下子沒了十多個人也多了些吧?
————————————————————————————————
次日清晨,洛文起了個大早。按照昨晚跟杜瓦爾商量好的,今天要去森林裡追擊逃跑的魔物,爭取將他們徹底從香檳小鎮驅逐出去。
洛文總是對這種獵殺魔物的積極度特彆高,不過今天起了個大早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想去看看言真的狀況。
將昨晚剩下的“材料”放在一起,洛文用簡單的廚具準備起了早飯。
雖然外表惡心,但鬼婆這類魔物身上有不少的部位都對人類的身體有好處,據說強大的鬼婆頭皮還能夠永久提升食用者的智力——不過血影女士一直堅持說是謠言,洛文總是還不死心,總是有機會就搞點來,試圖挽救一下自己過低的智力屬性。
將鬼婆的頭皮仔細切成小條,下鍋蒸煮片刻,撈出迅速過一遍涼水。同時將備用的地精小腿肉切成肉末倒入鍋內,伴以香蒜蛋黃醬攪拌……
經過了十六分鐘的烹飪,洛文端著一碗鬼婆炸醬麵走向了言真的帳篷,希望這份頗具東方風格的早餐可以緩解言真老師的思鄉之情。
走到帳篷跟前,洛文站在外麵喊道:“言真老師,昨晚休息的怎麼樣了?”
剛一開口,帳篷簾子掀開,一個白花花地影子從裡麵跑了出來,兩塊晃動著的什麼玩意兒就要撞向洛文。
洛文極快地單手托住碗的底部側身閃避開來,回頭一看。隻見穿著上下兩件內衣的薇薇安撲倒在地上,後背白的有些晃眼。
洛文抬手打了個招呼:“喲,薇薇安女士這麼早就穿著內衣跑出來健身啊?教國的風氣比我想象的開放。”
言真打著嗬欠從帳篷裡出來,揉了揉眼睛:“聖女大人醒了半個小時了,就坐在帳篷裡也不穿外套,滿臉期待的不知道在等啥。”
“可能是等著今天的早飯吧——來,言真老師,特地給你煮的麵,早上一定餓了吧。”
“喔,多謝——”
言真接過碗筷,久違的用筷子挑起了麵條嗦了起來。
嗬,彆說,這西方的麵條還怪不一樣的嘞,有肉味兒。
“看您容光煥發的,昨晚應當沒太辛苦吧?”
“還行,買賣比平時好乾多了。”
“嗨,在冒險者這一行裡麵,沒念過書的人多了去了。他們肯定像我一樣渴求著知識——算了,不打擾您用早飯了,一個小時後咱們要集合跟著杜瓦爾男爵他們去掃蕩魔物,您要是太累了就在帳篷裡休息好了。”
洛文說完就走,言真一邊吃麵一邊看著洛文的背影,心生感慨。
多好的一個人啊,還好自己當初沒得手——不行,得想辦法一輩子守住這個秘密才行。
薇薇安從帳篷裡探出頭來,她的臉和頭發上還沾染著地上的泥土,目送著洛文離開的背影,薇薇安的臉沉了下來。
“他竟然隻給你送早餐是麼……”
幽幽地說了一句,薇薇安酸酸的目光挪動到言真的身上。
靠著帳篷吃麵的言真察覺到聖女不善的目光,嚇了一跳,連忙解釋道:“咱,咱說好的啊,昨晚的人頭賞金都歸我,拿來抵你的債,就算你是聖女也不能賴賬不是!?”
聖女抽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了個陽光嫵媚的笑容來。
“當然,我怎麼會打你錢袋子的主意呢?我隻是想提醒你一下……洛文大人可是把他最喜歡的食材拿來給你做麵吃了。那可是他最·最·最喜歡的食材。”
看著聖女的表情,言真有些嫌棄地皺起了眉頭:“哇,他不就是沒給你送,至於這麼咬牙切齒嗎?大不了我給你分點就是了……”
言真顯然還不知道接下來要聽到什麼,而惡魔卻已經做好吃下今早的第一口負麵情緒的準備了。
薇薇安笑著張開紅唇:“我可舍不得吃,你要知道這麵條是……”
薇薇安還沒說完話,隻見剛剛離開的洛文手裡端著一碗麵條,小跑步地快速返回了營帳。
“嗨呀,我都不知道你跟言真老師睡一個帳篷,來,我這又下了一鍋麵,這是給你的。”
洛文熱情的將麵和筷子遞了過來。
芬芳的肉味兒直鑽鼻子。
薇薇安的表情有些呆滯。
馬上要說出口的食材原料卡在嘴邊,半天咽不進去。
倒是言真一邊嗦麵一邊納悶:“怎麼了?洛文哥不是也給你早飯了嗎?聖女大人有點嬌氣了嗷,真給你又不高興。”
洛文也一臉的期待:“吃呀,吃。”
“……”
“聖女大人,你剛想說這是啥做的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