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文拍了拍手,直起腰來,熱情地向諾文妲介紹自己的‘傑作’:“這位就是我信奉的神祇,司掌飽腹與快樂的女神,穀飼之神!”
“你這一堆森森白骨裡麵哪裡有飽腹和快樂……”
“有的,姐妹,有的。人之大欲之一便是食欲,這些魔物的肉被人吃了,人就會飽腹。人吃飽了,就會快樂。”
洛文莊重地從懷中取出一本小冊子,宛若一名真正的神父掏出了自己的聖經,十分鄭重地向新入教的兄弟姐妹宣揚自己的教義。
可諾文妲看著那本書卻覺得眼熟。
嘶……那不是魔王城的花名冊麼?
魔物隻是人類對非泛亞人的統稱,魔王城裡麵的成分其實很複雜,所以為了方便管理,十年前她弄了一係列花名冊分發給手下的管理層。
這東西是高等智慧魔物才配持有的東西,他從哪兒搞來的?科特爾的戰利品?
不對,這冊子的樣式應該是初版的。
看著諾文妲如此專注地盯著自己手中的冊子,諾文柔和的笑了,他蓋掌於那本冊子之上,眉眼溫和。
“十年前,我故鄉的穀子和小麥都因魔族的詛咒被汙染,許多人餓死了,也有許多人成了魔物的食糧。”
“就在那看不到希望的時光裡,我遇到了一位女士,她告訴了我許多道理,我堅信她是命運降臨給我的啟迪。”
“她說,魔物會像蝗蟲一樣長出來,破壞莊稼,捕食人類。想要過上吃飽飯的日子,光靠種植莊稼是不行的。既然魔物早晚會過來搶走我們的糧食,為什麼我們不能直接吃魔物呢!”
洛文的琥珀色雙眸綻放出了一種異樣的光彩來。
“隻要小心洗乾淨內臟,大火過油,高溫殺毒,魔物和尋常的豬牛羊家畜又有什麼區彆!同樣是肉,魔物能吃人,人就沒有不能吃魔物的道理!”
“人類的偉大在於創造和學習,隻要探索出了正確的方法,骷髏剁碎了能煲湯,幽靈塞罐裡頭醃黃瓜,牛頭人的骨髓是大補,巫妖的魂匣滿口香!隻要魔物源源不斷,能吃的美味佳肴就有千千萬萬!”
諾紋妲聽的雞皮疙瘩直冒,忍不住後退了兩步。
不對,這個白癡說的事情自己有印象!
看著這個慷慨陳詞的灰發男人,諾紋妲回想起了因為過於微不足道而早已拋在腦後的某段記憶。
在擔任魔王時,自己有定期親自去人類世界掌握情報的習慣。十年前,自己確實在邊界地帶中發現過一個琥珀色眸子的小男孩。
為了享受淩虐低等生物的樂趣,自己吃了他好不容易烤製好的食物,並告訴他人類在數量龐大的魔物麵前根本不可能生存下去,即便他們能從魔物的襲擊中活下來,重建村莊,重新耕種,他們的城市和作物也會繼續被魔物大軍踐踏擄掠。
前半部分沒問題,自己有印象。
但後半部分是誰告訴他的?
我從沒說過這種話啊?
雞皮疙瘩沿著脊梁杆往外直冒,哪怕是魔王城被攻破的那天,諾文妲也未曾感受到這樣的驚訝和錯愕。
眼前這個人不隻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為了信徒,信的還是壓根不存在的教義,與自己司掌的權能沒半毛錢關係,是全憑他自己一個人信口胡謅出來的……
關鍵是就算這樣還是讓他給成功了?
怎麼做到的?
吞了口唾沫,諾文妲定了定心神,重新看向了那尊白骨塔。
沒錯的,這座荒唐的“神像”裡麵確實封存著屬於自己的信仰之力,雖然無法理解為什麼,但對於現在的自己而言,這相當於家破人亡的流亡者突然繼承了一筆意外之財。
諾文妲一步一步走向了白骨塔,為了不激怒自己身邊這個腦子有病的精神變態,她還是克製住了對信仰之力的渴望,弱弱地問了一句:“那個,請問神父大人,我可以去摸摸那個神像嗎?”
“你叫我洛文就行,放心吧,那神像本身就是我用吃剩的骨頭堆累起來的,重要的是信仰而不是神像。你不小心推塌了我再重新搭一次就是。”
洛文看到諾文妲的膽怯,也知道自己這尊神像的賣相確實醜陋,他笑著拍了拍諾文妲的肩膀,給新的信徒加油打氣。
畢竟這個歲數的女孩兒沒有被嚇得扭頭逃跑已經很可貴了。
“隨便摸,你喜歡我給你弄個小的。不瞞你說,除了烹飪,我骨雕也是一把好手。”
“大可不必!”
諾文妲一個激靈,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神像跟前,抬手觸碰了那白骨堆,汲取寄存在其中的信仰之力。
隨著溫暖的力量源源不斷的湧入體內,仿佛焦渴的旅者得到了甘霖的滋潤。
諾文妲在舒適的同時,也十分的驚喜。
這份信仰之力太純粹了,雖然數量比不上自己當魔王那會兒在魔界享受的多,但質量高的嚇人,怕是那個天天泡在光池子裡的老女人也沒享用過純的貨吧。
所有的膽怯在接觸到這份純粹的信仰之時被一掃而空,
在愉快的享用信仰時,諾文妲不經意間瞥到一條紅色的鎖鏈從骷髏的縫隙裡鑽了出來。
因為許久沒有汲取信仰,諾文妲實在不想抽手,她驚訝地看著那條鎖鏈刺入了自己的掌心,身體卻並未感受到任何疼痛。隻是那紅色的鎖鏈一路沿著自己右手手臂蔓延到了胸口的正中央,然後猛地自下而上鑽了上來。
瞬間,諾文妲聽到頭頂傳來了玻璃破碎的聲音。
“嗄?”
她呆呆抬起頭來,看到自己頭頂上的一尊精致的漆黑王冠被那鎖鏈猛地撞擊了上去,嘎巴嘎巴聲音接連不斷的響起,而後那王冠裂開來,劈裡啪啦地掉在地上。
“什——”
諾文妲瞪大了眼睛,猛地抽出了手,渾身抖如篩糠,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伸出雙手試圖抓住那些跟玻璃一樣的王冠碎片。
那是她作為神靈的神權象征,隻有同為神靈才能觀測得到,即便是某天諾文妲意外隕落,這頂王冠也會自然轉移到新誕生的神子身上,除非這個信仰被人徹底遺忘,否則永遠這頂神權王冠永不湮滅。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諾文妲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知道這東西還能被乾碎的。
這東西碎了之後,自己算什麼?隻是從神界跑下來而已,這麼乾的神多的是,自己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該支付的代價自己已經支付過了,可還從未聽說過有這種附加懲罰的啊?
諾文妲直接的眼前發黑,巨大的衝擊讓她說不出話來,隻能從喉嚨裡擠出來啊,啊的聲音。
她理解不了眼前的狀況,理解不了自己這個外置器官一樣的王冠為何會在此時此地碎裂。
忽然,她覺得自己頭頂癢癢的,抬起手摸了摸,腦袋上似乎長出來了什麼東西,取代了王冠的位置。
細細的,鼓鼓的,有些紮手的小刺兒……
諾文妲摸了摸兜,掏出了洛文剛買給她的精致小鏡子照了照。
鏡子中的自己腦袋上沒了黑王冠,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從天靈蓋長出來的,金黃飽滿的麥穗,正隨著自己的動作在一搖一擺的搖晃。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