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俊注意到,楚天舒一開始雖然閉上了眼睛,眼珠卻明顯在轉動,不能安定。
其呼吸快猛如箭,顯示出強大的體質,但也透出急促。
大約三分鐘之後,他的眼皮就平靜下來,不再有妄動。
每一次呼吸,都被拖得又厚又長,呼吸聲依然很明顯。
卻不是那種急促的喘息,而是像……
方俊想了想。
對了,像穿堂風!
就算是風,要從一座厚重堅實的殿堂裡穿過,也需要一定的時間。
風在楚天舒體內流轉的時候,就像在穿過一座大殿。
風聲被這座大殿留住,足足遲緩了兩分多鐘。
“急求功”的呼吸法,卻要有如金殿穩坐的安靜心意。
楚天舒重新開始感受到內臟的蠕動,肌肉的運轉。
心跳如沉緩莊重的戰鼓,腸胃如隱隱震顫的號角,肺脾腎等都似有雲濕霧重的聲音。
從前不管是胃如雷鳴,還是心跳如雷,其實都跟真正的雷聲有很大差異。
不隻是響度的天差地遠,更是音色的差異。
不管是肚子叫,還是心跳聲,其實都太單調了。
雷電的聲音,一般被人用文字記錄的時候,好像就隻是轟隆一聲短促的炸響。
但是,雷雲和大地的連接,電力運轉前的征兆,運轉後的影響。
這些結合起來,才是古人在自然界感受的那麼一聲雷鳴。
雷還有響雷悶雷之分。
響雷固然震撼八方,悶雷所伴隨的風雲急走,天地變色,卻也是一種浩浩蕩蕩的大氣概。
台風天,大雨未至,天色已昏。
遠空黑雲懸掛,雷聲隆隆。
楚天舒聽著體內的聲音,腦海裡就浮現這樣的場景。
身臨其境,境在身內!
他鼓動自己的內臟,每次發勁,就像是在體內掀起了一場風雷。
比起真正的天地風雷,這太過卑微渺小,但是對於自己心靈的震撼卻幾乎是一樣的。
食為仙的道路,練內臟的拳法,是一個比另外兩條路都更注重情緒的過程。
有的拳師在這條路上走到大成,卻隻是一種身體上的成就,並不是意誌情緒上的成就,那就還不算得了真諦。
人的情緒千變萬化,時移世易,很難重現,食為仙練到大成之後,卻要能複刻自己的情緒。
以內臟的一套固有變化來影響心情,讓複雜的心情聚合體,成為推動拳腳的動力。
這種複雜的,但也一定強烈的,可以屢次運用的心情聚合體,就被稱之為“拳意”。
此刻,楚天舒竟分不清,自己是在練拳術中的呼吸法,還是在練法術中的觀想術。
他也根本想不起來要分辨,隻是全身心的,投入在這種感覺裡麵。
風雷所過之處,身體到處都是清新活潑的味道,電力在淨血,促發生機。
天地風雷!抗台風!
對立的,但都是激烈大氣的情緒,在他心中醞釀。
方俊不知道楚天舒此刻的體驗。
但他聽到楚天舒身體裡的那種響動,耳朵也像是從聽風,變成了聽雷。
微弱到像是在十幾公裡外的雷聲,傳到這裡,已經很低很輕。
但真的特彆像雷聲的音色。
“這就進入狀態了?”
方俊心中默默想著,稍微有點感慨。
他早就看出,楚天舒是個性命雙修的天才,念力法術是性,拳法武功是命。
這樣的人是很少見的,但方俊並沒有太大驚小怪。
不是性命雙修,修為卻深湛無比的大人物,古來也比比皆是。
性命雙修,隻不過是在生活、戰鬥中會更便利一些。
楚天舒現在這樣的練功狀態,才讓方俊真正感到驚訝。
就這幾天,他們已經經曆這麼多事情,心緒難免還有些紛亂,需要緩解,並不適合修煉。
可楚天舒,一邊能為尹風信有所觸動,為他儘心設法治療。
一邊就能很快心無雜念,全身心的練功。
新舊事物,甚至是多種事件並行在身上,也不覺得雜亂。
該深入的時候能深入,移到彆的事情上的時候,也不為之前的事而困擾。
這才是能乾大事的樣子。
“最初不過是防範一個古董小偷,想不到能認識這樣一個朋友。”
方俊心中也覺得挺有意思,笑了笑,出門去打電話。
楚天舒練功練了四個多小時,才關掉了機器。
他被電力這樣折騰,渾身竟然沒有出汗,衣服都挺乾爽,隻是皮膚很燙很紅。
“正是修行時。”
楚天舒拽掉那些貼片,嘴裡冒出一股一股熱氣,依然坐在椅上,並指如劍,在空中虛劃。
四縱五橫,九字真言!
縱橫秘祝,對正常術士來說,主要看中的還是術法效果,對身體方麵,就隻是調養氣血,順帶養生。
但對於跟開創者同樣性命兼修的人來說。
他體力越沸騰,體魄越強,運用《縱橫秘祝》恢複念力的效果就越好。
楚天舒聚精會神,將澎湃的生命力,蓬勃的意念,結合在手勢的變化上,體溫開始回落,渾身發紅的皮膚也慢慢恢複。
他走到二樓,發現尹風信在看書。
把電視當背景音,等放到感興趣的地方,就再看看電視。
“那幅畫放在哪裡了?”
楚天舒招呼一聲,“再讓我看看吧。”
尹風信答應的很爽快,回到自己臥室,很快拿了那幅畫出來。
楚天舒接過畫卷,看似在觀賞,實則再度將念力灌入其中。
畫卷依然沒有反應,沒有如預想的那樣浮出什麼字跡。
這回他足足灌了五分鐘,估摸著自己的損耗,才停下了。
尹風信看他久久不語,忽然道:“楚哥,你很喜歡這幅畫嗎?”
楚天舒回神,笑道:“是啊,很有神韻。”
尹風信垂眸想了想:“那我送給你吧。”
楚天舒詫異道:“這可是你媽留下的。”
“我媽真正珍視的是那塊玉。”
尹風信搖了搖頭,露出笑容,“我又不懂得賞畫,這東西在我那兒,就一直丟在床底下吃灰,不如送給一個真正喜歡的人。”
楚天舒感覺他明明休養了一天,反而更悲觀了一點。
“書畫是最容易共享的東西。”
楚天舒說道,“放在你那裡,我要看也可以看。”
尹風信笑著說:“那就你先拿著吧,反正最近都住在這兒,以後再說。”
楚天舒放下畫卷,捋起袖子。
“好吧,來,我再給你紮一遍針。”
尹風信眼神微變,咽了口唾沫,身體僵硬的坐到沙發上。
其實他最近大半個月,發現自己好像不太能感受到痛,在公司加班,有時撞在桌角上,感覺都不太明顯。
但是楚天舒的針……
“啊!!”
方俊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剛好聽到尹風信的慘叫聲。
他側耳傾聽。
嗯,節奏很熟悉,應該不是出了什麼事,隻是在挨針。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
楚天舒天天就是開藥,練功,紮針。
不過吃飯的時候,三個人都會聚在一起看電視。
楚天舒喜歡看武俠劇,方俊喜歡看時裝劇,尹風信什麼都看,看什麼都能當職場劇。
三個人混的越來越熟,尹風信逐漸也能睡到八個小時。
楚天舒對自己的藥方更有信心,估摸著,再有十來天,就能把他從瀕危狀態拉過來,以後的話,定期給他開藥,應該能好。
倒是那張畫。
本來他在畫上寄托了一些希望,結果每天灌輸念力,仍然沒有反應。
李時珍著書立說,傳之於眾,如果是單純的醫譜,就算涉及一些修行術,應該也不會藏得這麼嚴吧。
楚天舒現在懷疑。
是不是這裡麵還藏有一些效果特彆強,又容易傳播的毒術法門?
方俊這幾天,出了兩個小任務,到今天才又跟楚天舒說起那個養鬼撲克牌的事情。
“陰沉槐木皮做的紙漿,定做能七天就到貨,主要還是我要的量夠少。”
方俊看著夕陽說道,“待會兒我就去拿,估計能在太陽徹底下山之前回來。”
楚天舒沒有在意,隻道:“今天晚飯彆帶糯米包了,換個口味。”
但是,就在方俊離開半個小時之後,楚天舒感覺到房子裡的氣息,產生一種微妙的變化。
很奇怪,像是折斷楊柳枝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