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應該慌張無比——店鋪不知道飛到了哪個鄉間野外,外麵人跡罕至,真要遇上危險估計喊破嗓子都無濟於事;更糟糕的是,他還撞見了一個刀頭舔血的狠角色,不管劍上的是人血還是獸血,對手無寸鐵的他來說都沒差。現在這狠角色麵露不善,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劈上來,他就像是突然站到了懸崖邊緣。
然而陳玄此刻卻格外冷靜,冷靜得連他自己都有些意外。甚至從對方進店到現在,他臉上的笑容都沒有撤去分毫。
“彆在意,我們上一秒還在天麓小區,不代表這一秒還在此地……就像河水每時每刻都在流動一樣,我沒注意到細枝末節的變化也很正常。”
他緩緩說道。
“至於這是間什麼店……我很難用兩三句話給你解釋清楚。但若你需要什麼能力,或是想提升自己的某些不足,那就算來對地方了。”
“能力?”少女懷疑的重複道。
“沒錯。要來杯咖啡嗎?”陳玄大大方方的從她麵前走過,就像壓根沒有瞧見她背後滴血的長劍一般。
不知為何,他心中一個念頭越來越清晰。
「她是客人。」
而且是被店鋪選中的那種客人。
能走進這家店的,都不是普通人!
少女猶豫了。
她猶豫的顯然不是要不要喝咖啡,而是眼中的鋒銳殺氣不再像之前那般咄咄逼人。
陳玄也沒理她的回答,自顧自給自己泡了杯咖啡,然後回到吧台後,“如果你還不明白的話,不妨先問問自己:既然此店開在荒郊野嶺,你又為什麼會來?現在是深夜吧……像你這樣的姑娘連夜趕路可算不上多安全。”
他注意到店鋪應該是突然出現在山中的,發生變化的應該也僅僅隻有店門,因為到此刻為止,店裡的電器依舊在正常運轉,隱藏在天花板上的燈帶也沒有熄滅,這說明房屋仍在跟電網相連。
而對方大概率是被門簾後的燈光吸引而來。
為什麼吸引的是她,不是彆人?
換而言之,為什麼店門要出現在某個荒野,而不是在大城市裡?
「熱情招待每一位客人。」
店長守則的第一條浮現於陳玄腦海。
這句話反過來說,就是每一位進入此店的客人都有值得被熱情招待的價值。
“一般人傷不到我,我本來也不打算來此地。”少女沉默片刻後才回答道,“不過是路上看到兩輛破碎的馬車,順著打鬥痕跡一路找來,剿滅一夥土匪後,才發覺自己已身處深山老林內。”
所以說……劍上新鮮的血跡是砍殺土匪後留下的?
國內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嗎?顯然不會。
那這座山也不是小區背後的麓山了。
“有人被搶劫了……然後呢?他們還活著嗎?”
“我晚到一步,被擄走的人全死了。”她遺憾的搖搖頭,“每個人都遍體鱗傷,應該是被酷刑拷打後榨乾了最後一點價值,匪徒一開始就沒想過留活口。”
“可惜。”陳玄輕歎一聲。
“有人殺人劫貨,自然就有人銷贓買贓。我本來懷疑這家店鋪乾的正是此等齷齪營生,所以才決定過來確認一番。”她再次瞧向陳玄,“但你看上去腳步虛浮,手無縛雞之力,談吐又像是讀書識字之人,跟那幫土匪應該不屬於一夥。”
“你就算懷疑我,也不應該懷疑這家店鋪。”他嗬嗬一笑,“以山賊土匪的調性,斷然是布置不出這樣雅致的店麵的。”
他算是明白為什麼對方進店時麵色冷峻,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帶著審視了。
少女微微頷首,“確實,踏入這裡的第一步我就能感覺到此地不凡。即使跟……我來的地方相比也不遑多讓。但外物畢竟容易偽造,我還是得親眼確認一下才行。”
“我能理解。”陳玄喝了口咖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誅惡之後還不忘掃尾,姑娘當真是一位俠肝義膽之人。不過我要說的是,讓你來此的原因並非是強盜土匪,而是你與此店的緣分。你可知,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進入店內,這份機遇隻屬於少數幸運兒。”
“緣?緣從何來?”
“來自你心中的惑!你想救他們,卻沒能成功,雖然除掉匪徒強盜,但無法換回可憐之人的性命。你或許會問自己,是否已經儘力,是否有這樣一種能力,可以避免此類事情再次發生。比如更迅捷的身法,更淩厲的武功,又或者未卜先知,提前一步阻止悲劇——”
“你能做到未卜先知?”少女脆生生打斷道。
“這些都隻是舉例。”陳玄耐心的說道,“如果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它必定價值不菲。本店就是這樣的地方……能為客人填補能上的空白和不足。若是你不清楚自己需要何種能力,我也能提供相應的谘詢服務。”
她的眼睛瞪大,頭一次露出驚訝神色,“難不成你的意思是,這家店可以把能力當成貨品,自由交易給顧客?”
“不錯。”
至少店長守則上是這樣寫的。
少女不由得陷入了沉思狀態。片刻之後,她掃了眼吧台上的招財貓,又抬頭看了看頭頂發出柔和光芒的燈帶,這才開口道,“我確實有惑。”
“我叫柳姝月,是蓮雲宗的修士。之前一直沒有自報家門,失禮了。”
“陳玄。”陳玄笑笑。
“請問你是掌櫃還是東家?”
“店長。你可以認為兩者皆是。”
“嗯……”柳姝月若有所思,“但你卻從未聽過蓮雲宗的名號?這店麵裝飾看上去如此彆出心裁,我想其主人必定神通廣大,見識不凡,看來是我自大了。”
難道這個宗門很有名,聽到這個名字的人都要抖上一抖?
“名氣在時空之河中不值一提,也許上一秒它還響徹寰宇,下一秒便煙消雲散。”他用最自信的語氣說道,“當然如果你願意介紹一下的話,我還是很樂意傾聽的。對了,要來杯咖啡嗎——它是種飲料,可以提神、解乏,跟茶類似。”
這次她聽懂了,“你喝的那種東西?”
陳玄點頭。
“麻煩了。”
見對方同意,他取出一隻新的杯子,開始炮製咖啡。從這一刻起,他真把自己當成了這家神秘店鋪的店長,而少女則是他的首位客人。
“蓮雲宗不是什麼隱世門派,我沒什麼好隱瞞的。”柳姝月的言談顯得光明磊落,“它位於昆侖雲海之巔,每百年開啟一次山門。數名蓮雲宗弟子將從這裡出發,前往山下遊曆,並擇一國進行輔佐。如今世間存在六國,所以共有六名弟子。”
光這一段描述,就跟陳玄所知曉的所有曆史都對不上號了。
“你就是其中一名弟子?”他隱隱猜到了答案。
“對。”少女坦然道。
“這世上難道就沒有彆的宗門了嗎?”
“這片土地上沒有,其他要麼是欺世盜名之輩,要麼是邪修,根本不值一提。至於彆的地方,因為有淵海相隔,所以我也不清楚。”
這還是個壟斷行業啊……
換而言之,她就是官方認證的修仙人士,身份確實非同小可了。
陳玄將溫熱的拿鐵咖啡遞給她,“那你們一般輔佐君主做什麼?我猜宗門應該有對這項內容進行過培訓吧?”
“自然。這十多年裡,我一直在學習這方麵的內容。它包括祭祀、祈雨、斬妖、撫民,目的是為趨吉避凶,讓王朝繁榮昌盛。”她接過杯子,先謹慎的聞了聞,隨後淺淺抿了一口。咖啡入口的刹那,她的秀眉整個都蹙了起來,“好苦……”
吐出來無疑不太禮貌,她已經在極力掩飾自己的排斥。
不過僅僅片刻後,少女便眉頭緩和,眼中露出了一絲訝異。
顯然她已嘗到了牛奶咖啡那獨有的回甘與濃香。
陳玄微微一笑,“隻是這四項嗎?但我怎麼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呢?”
“為何這麼說?”柳姝月目光一凝。
“既然輔佐的都是仙家之事,那你們顯然是最專業的那批人。宗門怎麼教的,你們怎麼做就行,哪裡會有惑?”他分析說,“可看你的態度並非如此……提到輔佐一職時,你明顯帶著點猶豫,不多,就一點……但我猜應該跟那四項工作無關。”
見少女沉默下來,陳玄知道自己猜對了。
何況這並不難猜。
修行者最與眾不同的特性在哪?當然是武力值!這點從她敢夜裡獨身趕路,一人追殺一眾土匪就能看出,她的實力遠超普通人。王朝統治者怎麼可能把“利劍”浪費在那些瑣事上……有了劍後這些人要乾什麼,用膝蓋都能猜得到。修士也不需要強大到呼風喚雨,隻要能當把狙擊槍就很可怕了。
“我確實聽幾位前輩說過……有些蓮雲宗弟子也會參與朝堂政事,忘了自己的本心……不過你是怎麼知道的?”片刻之後她不解道。
“如果我連這點都不了解,又怎麼敢經營這家店鋪?你對不可知的未來心有憂慮,因為那是你未曾學習過的領域。也許你想獨善其身,隻承擔應屬於宗門弟子的責任,但前輩留下的一些隻言片語表明,有時候事情的發展往往會身不由己。”陳玄故作玄虛道,“我再猜下,現在的六國應該沒有多長的曆史吧?它們要麼是一個王朝分裂而來,要麼是幾個王朝合而為一?”
“……你真的對我們一無所知?”柳姝月懷疑的問。
“之前確實沒聽過。”陳玄攤手以示坦然。
“那你認為這家店能解答我的惑?你有填補這個空缺的能力?”她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