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木猛地一下子沒回過味兒來。
等他的眼角餘光瞄見幸福蛋手裡捏著的銀色之羽，這才明白洛奇亞是感覺到他那些來自同族母子的銀色之羽，所以才特地向他詢問其他洛奇亞的下落。
可其他洛奇亞能幫到它？能淨化黑暗改造手術？
“這個胡帕能幫忙！”
急公好義小胡帕主動抬手喊道，像極了幼兒園裡積極響應老師號召的小朋友，並不由分說地開始操縱金環。
然而洛奇亞卻連眼角都沒給它一個，依舊盯著柏木並不知從哪兒噴出一團水霧，希望他能快點說出同族的下落。
這家夥似乎沒領悟到胡帕才是真能找到它同族的那個。
也對。
若非有人詳細告知加親眼所見，誰會相信天底下有隻寶可夢能隨意開出前往世界上任何地方的洞，甚至想找人隻要有具體條件就能精確摸索到。
簡直不講道理。
“胡帕先等等。”
柏木也跟著伸手，阻止了小胡帕再召出一隻洛奇亞過來的想法。
就眼下這個奇怪的場景，再搞一隻洛奇亞出來既不能解決問題又隻會徒增混亂，解釋起來還浪費力氣，萬一再鬨出點什麼不愉快的小誤會……
雖說有胡帕在不用太擔心安全的問題，但平白無故被轟兩下也絕非什麼有意思的事情。
更何況解鈴還須係鈴人，人類造的孽讓人類來解決，化解洛奇亞心頭的怨氣才能爭取到它哪天回歐雷看看的機會。
遊戲裡想淨化黑暗洛奇亞隻能靠淨化室，但淨化噴霧作為新一代的產品，說不定一管更比六管強，何必舍近求遠。
“你看……”
他整理了一下措辭，向洛奇亞表明了淨化噴霧的存在，又連忙找到還沒睡著的山稔，獲取淨化噴霧淨化黑暗寶可夢的試驗視頻播放給後者瞧。
哪知洛奇亞對此竟是嗤之以鼻，噴出一團水霧否決了他有關使用淨化噴霧的提議。
多邊獸翻譯道：『它還是想知道同族的下落。』
為啥啊？
柏木抹了把臉上的水，完全難以理解。
要說洛奇亞被黑暗化折磨那麼久，看到這玩意兒應該挺高興的，怎麼非但不高興還滿臉抗拒。
思來想去，隻能是龍人和暮陰博士在淨化洛奇亞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麼，導致它產生了心理上的抵抗情緒。
“淨化噴霧好厲害，胡帕也想要！”
胡帕的話嚇了思考中的柏木一跳，但還好這次它沒有隨便用圓環來拿，或許是知道這玩意兒有主人的吧。
“這個東西隻對黑暗寶可夢有效果，天底下的黑暗寶可夢可能就隻有洛奇亞這麼一隻了，你拿來也沒用啊。”他勸了胡帕兩句，轉頭又去勸洛奇亞。
回應他的依舊是一團煙氣般的水霧，也沒見著是哪裡噴出來，就聽見“噗——”的響聲。
該要的不想要，不該要的想要。
頭疼。
而且這家夥的設計元素中明明是【鯤鵬】裡偏【鵬】多一點，行為舉止卻和鯤差不多……或者更像羊駝？
話又說回來，告訴它洛奇亞母子的下落。
這家夥立馬就飛走了吧？
真鬱悶。
柏木很想幫洛奇亞一把，但他也很清楚這家夥根本不相信自己……或者說人類，卻還試圖從他這裡得到同族的下落。
找到同族能解決問題？
洛奇亞同樣很鬱悶，它對人類早已失望透頂隻想離得越遠越好；若非實在無法忍受黑暗化的折磨，又找不到有效的解決辦法，它哪裡會求柏木……
講真的，對人類時刻抱有警惕的它幻想過對方遲遲不說，是否代表那位同族也被抓起來了，自己摸過去有無再被逮住的可能。
無奈此刻的它當真走投無路了。
簡直變成矛盾結合體的洛奇亞隻覺得身心俱疲，恨不得找個海溝就此沉寂下去再也不起了，然而時不時來一次黑暗化可不會讓它那麼舒服。
多想睡個安穩覺啊。
“胡帕，又得麻煩你了。”
柏木隻好再拜托胡帕，讓它開一道前往暮陰博士家大門的通道。
因為跟這位不熟，所以他沒辦法直接衝進人家臥室裡把他拉起來，再說人家還有老婆，貿然闖進去多不禮貌。
稍微費點事吧。
“你……你先等等。”
他輕聲對洛奇亞說道，猶豫了一下又派出幸福蛋護士幫忙勸勸，這才走進通道裡。
胡帕自然跟了過來。
通道外。
一座月牙白的研究所映入眼簾，裡頭倒是有燈光亮。
“這裡是歐雷嗎？”它非常好奇地左顧右盼，見周遭綠樹成蔭，不由得道：“可這裡好多樹誒，小白不是說歐雷到底是沙漠？”
“因為這裡是西北方，隻占歐雷地區的五分之一吧，甚至更少一點。”
柏木指著東麵的高山虛影，“看到那個光禿禿的火山了嗎，歐雷地區大部分地方跟那裡一樣禿。”
胡帕眯著眼看了看，還想再問點什麼，轉頭卻看到柏木按下了研究所的門鈴。
滋滋——
幽寂的夜空下，門鈴聲略顯刺耳。
胡帕等了兩秒鐘，忍不住開口道：“我們直接進去吧。”
“我按門鈴不是因為進不去，是想提醒他們有人來了。”他低聲回應。
隨即吱噶一聲，鐵柵欄大門向內開啟。
儘頭處一扇的小門跟著打開，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探出半個身子，睡眼朦朧並扶了扶眼鏡。
“……你是？”
“我是黃鐵鎮的山稔介紹來的，有緊急的事情找暮陰博士。”柏木知道對方未必認識自己，但肯定知道山稔，所以就借了他的名字。
那人聞言果然將門口完全打開道：“喔，這樣啊，那我去叫博士，你先進來坐吧。”
柏木邁步而入，四下看了看感覺跟普通的辦公室沒啥區彆，便在堆滿文件的沙發上找了個空位置坐下來。
調皮鬼胡帕左翻翻右翻翻，發現都看不懂後像一休哥一樣手指在兩邊彎角上畫圈，似乎在冥思苦想著什麼，突然道：“這裡有甜甜圈嗎？”
“大概率是沒有的。”
“胡帕想吃甜甜圈~”
“忍一忍，等事情結束了我帶你去買。”
“真的？”胡帕雙目微亮，又沮喪地道：“梅雅利不會同意的，她隻允許我一天吃五個甜甜圈。我今天已經吃完了。”
柏木：“……”
幻獸是不是不會胖，不會得糖尿病的啊？
“到時候我們悄悄去買。”他安慰地說道，又從口袋裡掏出寶可方塊遞過去，“先吃這個頂一下。”
寶可方塊可比高油高糖的甜甜圈健康多了。
不過胡帕任勞任怨的幫他那麼多忙，彆說是一個甜甜圈，一百個甜甜圈也算不了什麼。
“嗚嗚嗚……”
胡帕捂住腮幫子咀嚼寶可方塊，“這個還可以。”
說話間。
滿頭亂發的暮陰博士來了，腳步匆匆。
“是你啊！柏木君！你回歐雷地區了？”他看到柏木和胡帕時愣了一下，雙方不熟但當初在黃鐵鎮的時候曾見過一麵，再加上山稔有刻意宣傳過，想不認識都不行。
至於胡帕……天底下他沒見過的寶可夢多了，不足為奇。
“暮陰博士，我遇見洛奇亞了。”
柏木頓了一下，直截了當地問道：“但它時不時還會黑暗化，這是為什麼？您和龍人當初沒有完全淨化它麼？”
暮陰博士沒有立即回話，而是眉頭皺起仿佛確認般問道：“你說洛奇亞現在還會黑暗化？”
“是的，親眼所見。”
“……最擔心的事情果然還是發生了。”他歎了口氣，從助手那裡接過一杯咖啡，小口小口喝提精神。
大半夜被叫起來，他得先回回神。
柏木也有份，但他沒什麼興趣，乾脆給了滿臉好奇的胡帕。
胡帕淺淺品嘗一口，頓時苦的直吐舌頭。
“胡帕討厭這個。”
“加上哞哞牛奶和白糖你就會喜歡了。”柏木輕聲提醒，再度看向暮陰博士時，後者已然完全清醒了。
他追憶道：“那時候我和龍人通力合作，才勉強將黑暗洛奇亞拘束在淨化室內，然而它身上的黑暗力量比我想象中還要頑強……我想這是我的問題。”
“您的問題？”柏木沒聽明白。
暮陰博士點頭道：“當初我尚未將淨化室完全造出來，便被陰影隊所知曉並遭他們綁架。那時的黑暗改造部門負責人愛麗娜從我這裡得到了很多有關淨化的內容，並對黑暗洛奇亞免疫淨化給予改進，試圖創造出究極的黑暗寶可夢……”
他這麼一說，柏木瞬間就回憶起了圓形競技場的遊戲劇情，記得龍人和陰影隊走向對立麵，正是從父親被綁架開始的。
看來曾經的暮陰博士未能守口如瓶。
能理解，並非所有人都能抗住壞人的死刑，何況人家說不定有自白劑類的東西。
可憐的是洛奇亞因此被打了個黑暗化補丁……
太慘了。
隻是遊戲中淨化室明明對完全淨化洛奇亞有成果的，為什麼世界觀轉變之後反而出現紕漏了呢？
柏木搞不明白，就像他搞不明白陰影隊為什麼能三次複燃一樣。
暮陰博士則繼續道：“後來在淨化室裡洛奇亞反複黑暗化十多次，每次淨化後下一次黑暗化的時間都會延長，最後那次洛奇亞足足過了兩個月都沒有黑暗化，我們都以為成功了。”
】
他歎息道：“洛奇亞也受夠了被困在狹小地方的日子，在我女兒滿奈的提議下，我們選擇放洛奇亞自由，沒想到未能徹底根治它的黑暗化。”
正因為沒能根治，頻繁發作的黑暗化導致洛奇亞對人類的信任度越來越低，進而再也無法相信人類科技了麼。
難怪洛奇亞聽到暮陰博士的時候根本不感冒了。
這就像一個病人聽彆人吹噓一個折騰自己好久卻沒治好的醫生有多厲害一樣，不會去詆毀，但也不會再報以信任。
“現在呢？現在你有辦法了麼？”柏木趕忙追問道：“比如說那個淨化噴霧，對洛奇亞有效果麼？”
“……不好說。”
暮陰博士搖搖頭，“淨化噴霧的優勢在於方便、迅捷，沒必要將黑暗寶可夢一隻隻投入到淨化室內，但在淨化效果上是沒有多少增強的。”
“那該怎麼辦？”
“隻能是洛奇亞回到淨化室內，針對它的情況讓我再做研究……看樣子是不行了啊。”暮陰博士看見柏木顫抖的嘴角，沒有太過意外。
寶可夢不是人類的玩偶，是有自身感情的，對人類的信任也有極限。
哪怕對黑暗改造技術研究堪稱第一人的暮陰博士，也無法體會到黑暗寶可夢們遭受的痛苦，那不是能用語言能夠形容的。
他隻能試著去共情，卻無法感同身受。
大家想幫助飽受折磨洛奇亞，無論是抱有某種私心亦或者想為傷害它的人類贖罪，當洛奇亞自身不願意接受人類的幫助時，他們唯有兩個選擇——
一，以為它好為名強迫治療。
二，尊重它的想法放棄治療。
毫無疑問，暮陰博士和柏木隻能選擇後者。
因為他們將洛奇亞視作獨立個體，而非隨意擺動的人偶。但為了尊重它而不得不坐視其飽受黑暗化的折磨，這對二者而言也是種折磨。
“能先給我一瓶淨化噴霧試試看麼？”柏木問道。
“當然。”
暮陰博士點點頭，數秒後又道：“如果可以的話，能給我一個見麵的機會麼？我知道它可能不太願意見到我，但說不定我能想到辦法。”
柏木自無不可，隻是要提前給洛奇亞打好預防針。
隨後。
通過工具人小胡帕的圓環，他先行回到了海外小島，洛奇亞依舊在山澗旁躺屍，幸福蛋則仰頭唱起了歌，像是搖籃曲。
“嗚……”
洛奇亞微微睜眼，噴出一團白霧，它已經不急了，那麼多年都熬過來了還差這麼一小會兒麼。
“我把淨化噴霧拿來了，還有暮陰博士想見你一麵，你看……”
柏木輕聲詢問。
按理說暮陰博士跟洛奇亞沒仇甚至有恩，完全沒必要提前說明，無奈眼下的洛奇亞已然進入一杆子完全打死的狀態，仇恨目標從陰影隊直接擴大到了人類這個整體。
忽然見到他指不定就急眼了。
還好幸福蛋雖說沒能將其勸服，但至少讓它內心完全平和了下來，暫時性進入了安穩的賢者狀態，沒同意卻也沒拒絕。
暮陰博士便在這種情況下，以恍忽的神情再見到了一彆數年的寶可夢。
“洛奇亞……”
他低聲呢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