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阮現現姿勢怪異地騎車走遠後,青年對同樣收回目光的秦五爺伸出一隻手。
“五爺!我們要不要……那女人的小布包裡,最少有三百塊。”
他們這行,通常見人下菜,遇見不好惹的,賺一點收手,遇上人傻錢多的,也不介意黑吃黑!
哪知話音才落,後腦勺就被秦五爺給了一巴掌,“見人下菜的前提,對方先得是個人,真不怕她把那尿灌你嘴裡。”
想到甲肝患者的一罐尿,青年激靈靈打個哆嗦,小心思霎時煙消雲散。
騎到教師家屬樓的阮現現跟看門大爺說清來意被放行,車停在明顯被火燒過的一幢樓下,蹬上三樓,敲響一戶房門。
來開門的是一位五十多歲,兩鬢斑白的老爺子,也是阮現現所讀高中校長。
去年她因有事,錯過學校發結業證的時間,過完年才來老師家裡領走替她保存的畢業書,正巧遇上家屬院著火。
她冒著被大火吞沒的風險救了三位老人,其中就有校長的老伴。
校長感念救命之恩,就把今年一個工農兵大學名額給了她。
那時候她腦袋裡麵全是屎,被擠兌幾句,就把自己有工農兵大學名額的事,給說禿嚕了!
被豺狼虎豹覬覦!
阮寶珠的想法也簡單,與其讓爺爺煩人脫殼給她弄名額,不如直接搶堂姐的,老爺子對其的聰明,大加讚賞。
祖孫才上演一場為逃婚下鄉,事後反悔隻能請人美心善的堂姐代替的大戲。
打開門來的任校長看清門外站著的阮現現,露出慈愛笑容,拉她進屋坐。
阮現現把自己提來的蘋果放在桌上,放眼打量,房子不大,約四十平左右,因被大火燒過,牆麵重新粉刷。
幾樣木質家具,有舊有新,五鬥櫃上斜擺著一台九寸黑白電視,旁邊的日曆上清楚寫明,1974年4月3日。
聽見聲音的師母端出一盤水果,盤子下麵散放著不少大白兔。
親手包了個橘子遞給她,聊了一會,阮現現說明來意。
“校長,師母,我可以把大學名額轉讓嗎?”
老兩口震驚,忙問她出了什麼事。
她就把爺爺逼迫,父母給自己報名代替堂妹下鄉的事,沒有隱瞞的說了。
一家子不要臉,自己更沒必要替他們留臉。
任校長大怒,抓起衣服便要出門,師母攔住他,“孩子還在這呢,你這急急忙忙的去哪?”
聽說他要親自去找人給現現討公道,師母不攔了,換阮現現把人攔下。
說了內心真實想法:“留在家裡遲早要被拿來聯姻,下鄉挺好的。”
老兩口心疼,卻尊重了她的做法,任校長想了想說:“名額理論上不能轉讓,
但如果你們私下談妥,我這邊換個名字推薦也好操作,前提是政審沒有問題的人。”
校長讓她等一會,正好老友的孫女也麵臨下鄉,正在到處買工作,換成去上大學也是一樣的。
過了約莫半個小時,在阮現現幫師母把最後一道菜肴擺上飯桌時,校長領著一名穿著樸素的婦女回來了。
問清楚她真要轉讓名額,婦女大喜。
“這樣閨女,姨也不虧你,世麵一個紡織工700,姨給你800額外加些票證,你看可行?”
買工作上班後就有工資領,三兩年回本,大學畢業才能分工作,有好有壞依照個人能力來,這個價錢很公道。
看一眼校長,見其微微點頭,阮現現答應下來。
銀貨兩訖,隻需要校長把她的名字換成對方的推薦上去,接下來的流程她無需費心。
在校長家吃完飯,阮現現又在老兩口千叮嚀萬囑咐依依送彆下離去。
“校長,師母,回吧!我到地給你們寫信報平安。”
離開教師家屬樓,阮現現蹬著車來到知青辦,對桌案後的婦女露出一口小白牙。
“同誌你好,我叫阮寶珠,準備去大西北下鄉建設農村。”
工作人員跟看神經病一樣看她,下鄉已經不像幾年前熱潮,那些孩子哪一個到鄉下不是哭爹罵娘?
想逃避,需要組織挨家挨戶做工作的見多了,主動報名,一開口還是大西北的可真是少見。
新奇歸新奇,婦女馬上換上熱切的笑容,拿來表格對著戶口信息填寫,生怕晚一秒這閨女反悔跑了!
“咦?你堂姐已經報名去了黑省,姐妹怎麼不去一處?互相還能有個照應。”
礙於對方給自己衝指標,工作人員還是多說了一句。
阮現現挺起小胸脯,一臉驕傲,“是的,我們姐妹一人北大荒一人大西北,攜手為人民服務,共建美好新農村。”
聞言,那大姨眼神古怪了一瞬,肅然起敬,啪地一聲蓋好戳子。
拿著250塊的下鄉補助,阮現現心裡嘖嘖,果然是祖國最艱苦的地方,下鄉補助都比黑省翻倍還有餘。
她知道,憑借爺爺對阮寶珠的疼愛程度,一萬個不可能叫她下鄉,
要麼豁出老臉動用人脈關係,要麼再從孫輩中找一人頂替,最不濟送人去半年,找個工作托關係回城。
但……這些是老逼登要心煩的事,和薅羊毛的阮現現有什麼關係?
出了知青辦的她仰頭望天,時間不早了,打消去供銷社逛商場的打算,明天抽空再繼續置辦物資,
家裡還有一場大戲要上演。
打定主意的阮現現來到國營飯店,對窗後營業員大嬸兒露出甜甜地笑容。
“同誌,我要十個肉包,五份紅燒肉,五份帶魚,一斤米飯一斤羊雜謝謝!”
她從背簍裡拿出幾個飯盒,示意自己打包。
哪知道大嬸兒白眼一翻,心裡想哪來的狐狸精,臉上不耐煩,“真當你想買多少買多少?都被你買走,後邊的人吃什麼?”
“想買多少買多少?”抓住重點的阮現現趕忙道謝,又掏出五個飯盒。
“那麻煩同誌再給我加10個包子,十份羊肉餃子,兩碗牛肉麵。”
大嬸兒:???
聽不懂人話是吧?
剛想把她轟走,阮現現可不乾了,“你親口說想買多少買多少,不給咱就耗,耗一天,耗累我去投訴你。”
在一眾人怒目而視,罵罵咧咧中,得償所願的阮現現這頓飯吃得雞飛狗跳,主打一個聽不懂人話。
酒足飯飽的她騎車回到家,二層小磚樓中已經來了不少人,兒孫輩除了外出做任務或有事耽擱回不來的,基本都到家了。
推開門,肩上扛著一口鐘的阮現現把鐘往地上一蹲,迎著眾人或鄙夷或厭惡或看好戲的目光,中氣十足開嗓:
“爺爺!孫女兒來給您送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