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雲都曾經出過一樁轟轟烈烈的大新聞。
著名畫家孟文錦在家中上吊,留下遺書控訴自己丈夫薑為民出軌成性、草菅人命,為了錢財製造各種不實的假新聞,造謠抹黑季家家主季業鴻!
新聞一出,全城轟動!
無他,因為這次新聞裡的人物實在太有名氣了!
季家家主季業鴻,白手起家的傳奇人物!耳熟能詳的知名企業家,慈善家!
孟文錦,曾被譽為最年輕最有靈氣的著名畫家,筆下的畫,無論是構圖還是立意,都是一個絕字!
可這些加起來,都沒有那封遺書裡控訴的內容來得更勁爆!
因為薑為民是一個赫赫有名的大記者!
他以筆為刀,敢說,敢寫,甚至因為他太敢了,還曾被人下過幾道暗殺令!
他以一己之力,幫上百個苦求無門的人討一個公道,小到被拖欠工資的工人,大到其他需要幫助的人!
沒有證據那就去挖!
再挖不到那就深挖!
喬裝打扮,深入虎穴,直到將一樁樁的真相送出水麵!
就是這樣一個人,在當時一度成為了很多人眼裡的偶像和英雄!
可這一次,偶像的濾鏡破碎了。
原來英雄隻是為了錢。
原來他曾經的那些新聞稿,全都是假的!假的!
一夜之間,薑為民從萬人追捧到萬人唾罵!
可能他自己也知道他的名聲臭了,不知道躲去了哪裡,之後再也沒有他的半點消息。
有傳聞說,他卷了錢帶著新歡逃出去了,現在依舊過得有滋有潤……
程錚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因此這個案子很快就結了,幾乎沒什麼人再去過問。
直到有一天下班回家,他被人堵住了去路。
堵他的那個人,是個才剛剛滿十八歲的小姑娘,漂亮到惹眼,帶著滿臉不服輸的倔強,用明明顫抖卻極力強忍的聲音跟他說——
“我媽媽不是自殺的,她是被人活活勒死的。”
“遺書是偽造的,那不是她的字跡。”
“我爸沒有新歡,也沒有卷錢跑,他死了,被季家人害死的,除了凶手,沒人知道他的屍體在哪裡……”
那是十八歲的薑晚。
稚嫩,天真,不堪一擊。
程錚記得自己當時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回她,“可是你沒有證據。”
那時候的薑晚定定看著他,沒有程錚想象中的崩潰和歇斯底裡,也沒有以受害者家屬的身份求他幫幫她,再查一查這個案子。
她隻說了一句:
“我會找到證據的。”
說完她就走了,那眼神,有種搏命的狠意。
程錚眼皮一跳,急得一把抓住她,“你要做什麼?”
十八歲的薑晚一點點掙脫他的手,眼裡有淚卻沒有滾落,反而大笑著,如同立誓一般,“我會找到證據的,一定。”
那之後,他聽說薑晚出了國。
程錚想著,等時間衝淡一切,或者小姑娘自己想開了,總會慢慢接受這個現實的。
可薑晚那天說的話,一遍遍在程錚腦海裡盤旋。
在又一個失眠的夜晚,他靜坐良久,最終還是伸出手,重新翻開了那本落了灰的卷宗。
隻可惜,五年過去,一無所獲。
程錚苦笑著揉揉臉,又點了一根煙。
在他腳邊,已是滿地的煙頭。
……
回到家之後的薑晚第一時間上網搜索拍賣行的信息,果然,網上已經有風聲了。
但就如程錚所說,這個拍賣行非常高端,高端到隻邀請特定的人,除此外,其他人根本彆想混進去。
更彆提那高昂的起拍價,完全就是上流權貴們的遊戲。
薑晚定定看著頁麵上的一張偷拍圖,圖很模糊,拍攝者也隻拍到了紅布遮蓋下的隱秘一角。
但薑晚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是她媽媽的畫。
《望月台》,望月台,外人總覺得有多高深莫測,樂於各種揣測畫作背後的深意。
但其實那副畫並沒有太多的含義。
薑晚關了電腦,進了浴室。
五年前,孟文錦在這世間留下的最後一個訊息,除了那封被人偽造的遺書外,還有一樣藏起來的東西,是留給薑晚的。
隻可惜姓季的那位慈善家派人闖進他們家,大部分值錢的東西被搶了,房子也被燒得乾乾淨淨。
以薑晚對自己媽媽的了解,那東西很有可能就藏在她畫的那些畫裡。
所以這拍賣會她一定要去!
這幅畫,她也必須得奪回來!
薑晚吐出一口氣,躺進了放好水的浴缸裡。
熱氣氤氳,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舒展開,一整天的疲憊慢慢褪去。
薑晚閉著眼睛,不知不覺間,她做了一個夢。
夢裡是她的童年。
那是一個無比尋常的夜晚,不是節日,不是紀念日,但那天的月亮又亮又圓。
那時候家裡還沒有收養妹妹薑星。
他們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圍著小火爐煮茶烤板栗。
薑為民有一手絕活,一把茶葉,一杯牛奶,他能煮出非常好喝的奶茶!
那時候年幼又愛喝奶茶的薑晚總是雙眼放光,一臉崇拜!
“哇爸爸你好厲害!”
直到後來有一次,薑為民鬼鬼祟祟,偷偷把外麵買來的奶茶倒進小鍋裡,被薑晚抓了個現行!
她才知道自己上當受騙好多年!
“爸爸,你個大騙子!”
那時候的薑為民哈哈大笑,一把將年幼的薑晚扛在肩頭,在月色下奔走,朗聲道,“小月亮,坐穩咯,爸爸帶你摘星星去,好不好?”
薑晚一下就忘了奶茶的事,甜甜應聲,“好呀好呀!”
父女倆瘋玩一陣,上躥下跳跑得滿腦門都是汗。
孟文錦在一旁看得發笑,“兩個潑猴兒。”
大潑猴一聽,站住了腳步。
小潑猴兒和他對視一眼,笑得咧嘴。
然後統一陣線朝著孟文錦發起攻擊!
“老婆看招!”
“媽媽看我!”
那天的最後,父女倆個一人挨了一巴掌。
薑為民還摸著腦門說了句,“香的,嘿嘿。”
“……”
孟文錦恨不得再給他一巴掌,又怕他爽到。
最後她抱著香香軟軟的女兒走了,罰這不要臉的睡書房。
進屋的那一刻,小小的薑晚貼著媽媽的臉,想起最近看完的那本童話書,指著天上的圓月問,“媽媽,月亮上真的有嫦娥嗎?”
孟文錦笑著反問,“寶貝,你覺得有嗎?”
“我覺得沒有。”薑晚小大人般搖頭,“那隻是故事裡的。”
孟文錦沒說什麼,可是幾天之後,一幅畫掛在了薑晚的床尾處。
是那晚的月亮。
以及月亮深處,那孤寂又清冷的嫦娥仙子。
年幼的薑晚認認真真地給這幅畫取了個名字,叫——望月台。
……
浴缸裡的水已經冷了。
透心的冷。
薑晚沒有起來,任由身體一點點滑落,直到整個人都沉進了水裡,她都沒有掙紮,哪怕一下。
好想你們啊。
好想你們啊。
多少次她都想直接放棄所有,就這樣不管不顧,一了百了,等著和她的父母團聚。
她想再回到那個時候,想再看見爸爸透著傻氣的笑,想看看媽媽溫柔又藏滿愛意的眼眸。
可是回不去了。
薑晚閉著眼,耳朵裡是灌進來的水,周遭所有的聲音都被隔絕開,直到那哐哐哐的聲音越來越大。
嘩啦一聲。
薑晚從浴缸裡坐起身。
這回聽得更清楚了。
有人在砸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