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桐能清晰地看到邢東陽眼裡的欣喜,這是一個心地善良內心坦蕩的青年。
他在真誠地關心著原主,也不吝惜表達自己的心情,並不僅僅因為原主幫過他一次,他從城裡下鄉到雲山村,相比起這裡的落後和閉塞,他有思想有見識更有熱忱,這幾年村裡的孤寡老人、失學兒童以及後進青年多多少少都得到過他的幫助。
她也隻是其中一個。
田青蓉卻臉色變了變,在旁邊咳嗽了一聲,調侃道:
“東陽哥,吳桐就跟你說了一句話,看你高興成這樣!你說的這些……她也不一定聽得懂!”
“不!她能懂!”
邢東陽笑著反駁田青蓉的話,“從我聽說她為了反抗包辦婚姻不惜撞了柱子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個姑娘終於醒悟過來了,她終於為自己爭取了一次!
你看,緊接著她還立了功,冒著生命危險換回了那個孩子。”
邢東陽又回頭看了眼蘇桐,“我今天看到吳桐,就有一種她已經脫胎換骨的感覺!她會越來越好的!”
蘇桐也露出一個笑臉,“是的!邢大哥!這次撞柱子把我撞清醒了,就像是重生了一次。現在的我會好好活下去的!不僅要活,還要精彩地活!”
田青蓉卻有些繃不住了,吳桐在村裡一直是最不顯眼也最不招人喜歡的那一個,每次看到她都是卑微沉默地低著頭的樣子,一年到頭也沒聽她說過幾句話,尤其是見到村裡的知青,頭更是恨不得低到地底下去,是個自卑到了骨子裡的姑娘。
她今日過來的確彆有用意,平日裡雖然沒和吳桐打過什麼交道,但她覺得吳桐應該是個好拿捏的主兒,沒想到這姑娘撞了回柱子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不僅膽子大了許多,連氣質談吐也發生了變化。
雖然還是那個膚色蠟黃皮膚粗糙的小丫頭,但東陽哥對她都沒這樣關心過,平時對張雅萍好也就罷了,現在對這麼個不起眼的小丫頭也這麼上心。
剛剛那兜子營養品,她一樣樣都看見了,紅糖、麥乳精還有糖水罐頭,樣樣都不便宜。
她自己都大半年沒喝過紅糖水了,更彆說麥乳精了,有錢都難買到,東陽哥卻一提就是一兜子,她想想就覺得心裡發堵,有些悶得慌。
田青蓉不動聲色地換了個話題,“東陽哥,拖拉機的配件換過了嗎?”
邢東陽道:“還沒呢!先到醫院來了,準備看過吳桐就去農機站。”
“東陽哥,一會兒你換完配件,我能搭你的拖拉機回村嗎?班車要等到很晚才會有。”
“當然可以。”
邢東陽說完又猶豫了一下,“不過農機站那邊不知道忙不忙,我不知道幾點才能換完。”
“東陽哥,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省得一會兒我們不好碰頭。”
邢東陽聞言看了眼蘇桐,又看了眼床頭的那本書,“你――不用陪吳桐了嗎?”
田青蓉其實說完就有點尷尬,自己前麵明明說是來陪吳桐的,可她又不願放棄和邢東陽單獨相處的機會。
蘇桐開口道,“邢大哥,你讓田知青跟你一起走吧!我不需要人陪,沒事的時候還可以看書,你們放心吧!”
董大姐終於找到了機會,她在對床吆喝著大嗓門,“走吧走吧!我給她看著吊瓶呢!我可以幫她喊護士,我嗓門大!”
一番關照和客套後,邢東陽和田青蓉一起離開了,病房終於安靜了下來。
董大姐剛剛在旁邊看了半天,這會兒若有所思地總結了一句,“那妮子喜歡那男娃,那男娃眼裡沒她,那妮子看你是順便,怕是專門來等那男娃的吧。”
蘇桐衝董大姐豎了個大拇指。
邢東陽走出住院部的時候,看到大門口站著一個身著部隊作訓服的男人,身形挺拔,氣勢凜然,正和一位護士說話。
護士看見邢東陽和田青蓉,衝那男人道:“秦隊長,探望吳桐的人已經出來了,您可以過去了。”
秦熠點點頭,打量了一眼邢東陽和田青蓉,和兩人擦身而過。
沒走兩步,聽見有人跟在後麵喊他,“秦隊長是嗎?”
秦熠回頭,看見是剛剛走出來的那個年輕人,衣著雖普通,但英俊斯文,帶著一身書卷氣。
“秦隊長!你好!請問吳桐那件案子是你們辦的嗎?”
秦熠眼神帶著審視,“你是?”
“哦!我是雲山村的,我叫邢東陽,是吳桐的朋友,能……借一步說話嗎?”
邢東陽?秦熠的腦海裡迅速找到這個名字,這是出現在吳桐調查記錄裡除親屬以外唯一一個青年男性的名字。
秦熠點點頭,率先朝院子裡走去,邢東陽讓田青蓉在一旁等等,大步追了上去。
田青蓉伸出手想拽住邢東陽,但是動作慢了一步。
兩人在院子裡的冬青樹旁站定。
邢東陽開口道:“同誌,你好!我知道你們有紀律,我先聲明一下,我不是要打聽和案子有關的事,我就想知道逃犯是不是都落網了?
外麵還有沒有同夥?
吳桐她挺身而出換了那個孩子,鎮裡和村裡都進行了宣傳,她已經暴露了身份,那她以後會不會麵臨潛在的威脅?”
秦熠有些意外,這件事發生這麼久了,鎮裡縣裡的人方方麵麵來了不少,想的都是怎麼擴大宣傳,怎麼掙榮譽,還是第一次有人真正考慮吳桐的安危。
秦熠眯了眯眼,問道:“你很關心她的安危?”
邢東陽愣了愣,然後點頭道:“是的!那姑娘在家裡沒有地位,因為一些傳聞,在村裡也很受歧視,一直過得很艱難,我們平時即便有心想幫幫她,也幫不了多少。
她這次差點連命都丟了,能活下來已是萬幸,這次救人應該是她這輩子最勇敢的行為了,我不希望她之後還要麵臨罪犯的報複,那樣……她會徹底對這個世界失去信心。
說實話,我一點也不希望這件事一再地宣傳,對於吳桐來說,在她學會保護自己之前,這些榮譽怕是會變成壓力,悉數壓在她的身上,甚至會傷害到她。”
秦熠望著眼前這個年輕人,這是一個真正關心吳桐的人,難怪在吳桐近似空白的人際關係裡會有他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