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考慮她還是自己,接下來的路都必須無比謹慎。
我將本體收到恰好能含住她的大小,呼吸頻率儘量減少,隻選擇草木茂盛的方向前行,每一步落腳的位置都要避開可能發出的聲響東西。
“也太小心了吧。”
“噓,小聲點。”
謹言慎行才能長久,她當真是絲毫不知人類的恐怖。
如果可行的話,我甚至想用人類形體,那樣目標更小,不過細想之下,人類形體再攙扶著她走實在有些慢,而且倘若被人族發現的話,形體反而顯眼。
就這樣順著她指的方向一點一點前行,一連好幾個時辰,感覺卻沒走出多遠,之前她帶我回巢穴的時候,總共都沒用到這麼長時間。
束手束腳,對體力也是極大的考驗,比平日母親與我腳下的這條路還要難走。
一天下來,我的力氣消耗殆儘,大口喘著雜亂的氣息,將她放下來之後直接癱軟臥地,放鬆下來之後連最基本的站立都做不到,趁著黑暗做短暫的休息也好。
在我口中顛簸一天同樣不好受,她的耐性顯然已經消失了個乾淨。
“走了這麼久,彆說人族,連獸類都沒怎麼看到,還那麼小心做什麼,本來早就應該到了!”
“那你覺得原本那麼多的獸都到哪裡去了?”
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她不想一下。
“說不定是首領撤了規矩所以它們都離開了呢?如果真的是撤掉規矩,那些獸肯定拚了命找一口吃食,血腥味當然就大了。”
這或許是一個解釋的理由,但可能性並不大,人族才是關鍵。
既然我們聚集在一起是為了讓道,那這山脈裡麵就不應該有人類的氣味。
『任何異常都對應了某件事情的發生,而這件事大多時候是不好的。』
這是母親說的,那個時候不太在意,現在看來還是有些道理,這件事情多半超出了本地首領的控製範圍。
當真如她說的那樣更好,找到母親以後一起捕獵,一起吃得飽飽的,然後一起離開。
“喂,你怎麼又不說話了,我都無聊死了,陪我說說話呀!”
我還喘大氣呢,人族行事一般都在白天,休息一會兒,趁夜色籠罩正好趕路,如果能在天明前到再好不過。
“我有些累了,想睡一會兒,你要是不睡等半個時辰叫醒我。”
我的兩眼困意十足,特彆是在生出“睡”這個想法以後,仿佛隨時都可以入夢那般。
“誰說我不睡,我也要睡,一會兒可叫不醒你!”
好不容易等到呼吸平穩下來,昏昏沉沉就要睡去,瞬間又被這句話驚醒。
我真的想要休息,困意驚天,這兩日身體添了不少傷口,腳下每走一步都伴隨著陣痛,但她絕不比我好受。
“哦,那你睡吧,我等等叫你。”
這是我在愧疚麵前唯一能做且擅長做的。
我翻起身,她見到以後,果斷躺在地上,閉目,不過幾個呼吸間又坐起來。
“我真的怕了你了,明明怕得要死還非要去,趕緊睡,把精神養好。”
聽到這話確實喜出望外,不過還是問了一句:“那你呢?”
“我修行會兒,一會兒自己用本體走,不想進你嘴了,一點力都拿不準,肚子和胳膊現在都有印記,你看!”
她把手高高抬起,舉在我麵前,我看到了,確實有幾處較新的血痕,不過此刻果斷裝沒看見,收了本體,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而後靠在一顆樹上小憩。
“哼!”
她冷哼一聲,沒有再說什麼,現出本體穩穩地站在那兒,忽然間,四周白色光點閃現,慢慢往她身上彙聚,觸碰到她身體的刹那又消失不見。
那個光點應該是還沒有聚集起來的靈氣,這還是記憶中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見到修煉,多麼陌生的場景。
明明前一秒還困得要死,現在卻睡不著了,我爬起來,輕手輕腳地走到她麵前,抬頭仰望。
手不由自主地伸出,跟著一粒光點想將它握在手心,結果不儘我意。
抓不到,碰不到,隻是靠近它便散了。
即便如此也心滿意足,這大概是我最接近修行的一次,以後都不會有機會了。
一路走來,這種事想都不敢想。
又是一粒白光在半空飛舞,我將手平放在胸口,看著它從我身旁翩翩起舞,還是忍不住伸手去靠近,與它的身姿共舞,比雪花靈動,比柳絮飛揚,落幕,我與它一同彙聚在她的身上。
霎時,大片的白霧從她身體裡麵溢出,於夜間散發出溫和的光。
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急忙收回手掌,不過這絕不是好事,事到如今吸引來獸都無所謂,萬一把人類引過來就完了!
“吼”
我化出本體低吼一聲,正準備去觸碰她的身體,剛靠近,一塊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從她身上掉下,同時還有劈裡啪啦的聲響,緊接著又是一塊,我這才看到,是結痂。
早晨才結痂,這麼快就長好了?
我還在驚訝中,她突然睜開眼睛,發出一聲不小的咆哮:“哈哈,我隨便吸了點靈氣,居然好像突破了!”
“什麼突破?”
“聚識,我現在是聚識階了。”
總覺得聚識這兩個字有些熟悉,我下意識問道:“聚識是什麼?”
“嘿嘿”
她笑這兩聲的時候,看我的神情怎麼怪怪的,現在可不是打鬨的時候。
“就是說我現在更加可以隨時欺負你了!”
我沒有理會她,卻也注意到她的尾巴和四肢貌似都恢複了,那可是傷到骨骼了的,如果是我的話,至少要養上幾個月。
她的興奮度還遠沒有消失,趾高氣昂的樣子,看著這幅神情,我不知為何,竟跟著露出不明緣由的笑容。
“行了,弄出這麼大動靜,我們換個位置,彆被他們找上來。”
“找就找,我現在是聚識,那些獸還不一定是我的對手呢!”
“那要是人類找上來呢?”
“人族我也不怕!”
她是高興過頭了,我將形體變大幾倍,俯視道:“你覺得你比猛獸還要厲害?”
猛獸單從各方麵,都不是我們可比的,這些人類可是比它們還要厲害。
聽到這話她驀然收斂,沉默許久後抬頭,一股不服輸的樣子:“你又不是猛獸。”
“我本來就不是,你要睡嗎?不睡的話走了,趁現在人類還沒有出來。”
“我……精神好著呢,不等你了,來追我呀!”
話音未落,她便跑出去幾十米,與前一秒的反應形成鮮明對比。
眨眼間,連她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好在還有氣味,我忙用儘全力追上去。
就算真的沒有人類,晚上也是危險頻發的時段,她在這山脈裡到底是怎麼生存的!
一連追了幾刻,總算在前方見到她的影子,還知道停下。
這麼短的時間,比今天一天走的路程還要多好幾倍,也沒遇見什麼危險,相比之下,真的是我太謹慎了嗎。
“怎麼不跑了?”我走上去,在她背上一拍,本來是打趣,不過她卻沒有絲毫反應,一直死盯著一個方向。
順著那個方向望去,我什麼都沒看到,不過一股異常強烈的血腥將意識拉到極致。
那份才被拋到腦後的恐懼再次出現,身形大了幾倍,不可撼動。
我放慢了腳步,腦海中猜測萬千,害怕,真的害怕,可為什麼不停下!
一段距離之後,雙眸猛然一縮,隻見不知道多少具屍體擺在一起,像一座大山,鮮血漆黑如墨,將周圍一大片土地浸染。
“少說有幾百隻獸的屍體…”
我沉默著,靜待她從後方慢慢走來,沉聲道:“現在知道人類的可怕了嗎。”
“我不知道…”她喉嚨處明顯哽咽,身體也在顫抖。
“你沒有出過這片山脈?”我的身體同樣在恐懼,除此之外還有一絲憤怒。
還不止這些,這隻是一處而已,四周到處都是濃厚的血腥味,這種類似的“屍山”還有更多,體積亦有更甚。
“父母不讓我出去,我隻是好奇…”
我於無聲中輕歎,並未繼續這個話題,人類所犯的罪行,罄竹難書。
“接下來的路,聽我的。”
“嗯。”點頭,夾雜著淚水。
我需要休息,前路,很不好走。
之後我花費不少時間找了個自認為安全的地方,化出人類形體,在無邊的憂慮中閉眸,希望那些死去的獸裡麵,不會有母親。
次日醒來,我眯著眼察覺到時間的時候,紅日早不聲不響地升到頭頂。
在當前,無疑是恐怖的,一晚上噩夢連連,居然還睡到了這個時辰。
“趕緊起來了。”
“怎麼?”她躺在我旁邊,語氣喃喃。
“正午了。”
聽到這話之後她立馬坐起,後幾秒才睜開眼睛。
今日我前行的速度不像之前,隻選擇相對隱匿的地方,其它的要求就是越快越好。
因為進入了聚識階,她的身體已經徹底恢複,甚至更甚,就連化出的本體都大了不少,與我展現出的相差無幾。
以她現在的狀態,毫不費力就能把我遠遠甩開,卻依舊老老實實跟在後麵,看來昨日的事還牢記在心,這對她來說是有益的。
之後的路,每前進一分都有不同,唯一沒變的是這煉獄般的場景。
越來越甚。
到處都是奔跑的獸,它們的眼睛裡充滿了慌亂和恐懼,哀嚎悲鳴聲不斷衝擊著我的內心深處,這裡麵,不乏猛獸、凶獸的影跡。
繼續這條路,每隔一段距離就能看到三三兩兩的屍體,體型嬌小的獸,大多是在奔逃中被撞倒就再也沒有起來,血肉模糊。
更多的…
有被利刃砍傷,肢體殘缺不全的;有被異物擊中,頭顱身軀裂開的;有眼白口張,血肉骨骸分離的;還有很多身上的傷口,是我從沒有見過的。
“還要走多久?”
恐懼在不知覺中出現,在遍地屍骸中成長。
沒有回應,我又問了一遍:“還有多遠?”
她在原地環顧了幾圈,變成人類形體,麵如死灰地看著一個方向,沉聲道:“好像已經到了,沒看到…”
我的心當即一沉,麵色跟著凝重起來。
這裡有母親的氣味,隻是非常弱,聚集了太多的獸,各種氣息混在一起,是正常的。
她轉過頭看著我,聲音沙啞急切,眼眸淚光閃爍:“你彆著急,她不一定是出了什麼事,說不定是還沒有回來。”
我都還沒說什麼呢,誰說我著急了?
不是說不定,是肯定,母親那個笨蛋,肯定還沒有回來。
如果回來,氣味不會這麼點。
來這裡之前我也想過這種可能,畢竟她每次離開都是許久,現在還不過三日。可是,這次遇到的是萬惡人類,她就是再怎麼丟下我,也該提前回來了,這種危機是難以想象的,隨時都可能會死。
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
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什麼。
“走。”
“你彆急呀,她一定沒事的。”
我現在是挺著急的,急著找到母親狠狠地奚落她一頓,急著從這片危機四伏的山脈裡逃出去,彆一不小心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