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溫苒找到牠的另一顆眼珠那一刻起，溫苒眼裡的世界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同時她心中大概已經知道牠的屍骨在什麼地方。
因此當打開門，雙腳踩在柔軟的地板上，指尖觸碰到黏糊的肉牆，溫苒沒有絲毫意外地去輕輕撫摸牠。
黏膩膩的手感就像是在撫摸一隻巨型的‘肉塊’寵物？
溫苒不確定的想，轉過頭後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猩紅的、類似於沒有表麵皮膚組織的不可名狀蠕動生物。
房間裡（如果還可以稱為房間的話），早已沒有少年們的蹤影。
收回視線，溫苒緩緩將肉牆裡摸到的硬物拿出來。
——是一截白骨。
她一直在尋找的屍骨，自始至終都在她身邊。
l市是著名的旅遊城市，每逢六七月旅遊旺季時，用人山人海來形容l市一點兒也不誇張。
為了吸引更多的遊客前來遊玩，l市今年還斥巨資建造了一座一百多平方公裡的遊樂園，全天二十四小時對遊客們開放。
“媽媽，那個姐姐的耳環會動哎”
人滿為患的遊樂園門口處，被大人牽著手的小女孩手指著某個方向，奶呼呼的小奶音可愛極了。
女孩媽媽順著女孩的指的方向看過去，就看到站在不遠處攤子前的女生。
女生耳朵上的鏤空五角星耳環在陽光下隨著女生和身邊閨蜜撒嬌時的動作而晃動，閃閃發光。
女孩媽媽笑著蹲下來，“寶貝喜歡嗎？等長大了媽媽給你買好不好呀？”
“不喜歡。”小女孩搖頭。
她不喜歡那種圓圓的、一點也不閃的奇怪東西。
已經走遠的少年聽到這三個字沒什麼反應，倒是掛在溫苒臉頰旁的兩顆眼珠轉過去朝看了那邊一眼。
然後哼唧唧地說。
“不要、喜歡。”
『不要她喜歡』
“要、喜歡。”
『要伴侶喜歡』
因為是當做耳環一樣掛在溫苒兩邊側臉，所以眼珠說話的時候就像兩個藍牙耳機似地在溫苒耳邊小聲嘀咕。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死了太久，所以完全忘了怎麼當人，牠的學習能力很慢很慢。
看了許久的兒童動畫片，才勉強可以聽懂和說一些不怎麼複雜的漢語。
畢竟本體的大腦和切片時的大腦完全一個狀態。
都是剛新長出來沒多久，還不熟悉怎麼去用的狀態。
當然了，雖然一人一鬼目前依舊無法用語言直接交流，但在溫苒眼裡，牠的心思其實很好猜。
抬手碰了碰兩顆眼珠，溫苒嗯了一聲。
“最喜歡你們了哦。”
牽著手的牠聽到‘喜歡’兩個字，墨鏡下一直看著溫苒的漆黑眼睛眨了眨。
溫苒仰起頭和牠對視，陽光灑在她臉上，使她連軟聲說出來的話都帶著暖意：“也最喜歡你。”
“最、喜、歡。”
牠一字一句跟著重複，模樣看起來呆呆的、乖乖的。
周圍的人們因為某種原因，潛意識地忽略他們，每個人都在忙著享受這段美好的旅遊時光。隻有少數躲在陰暗處的鬼們在看到牠時，跑得比兔子還快。
這是溫苒第一次和牠出來約會。
也是最後一次。
並不是牠不想讓溫苒出來、強製性地把溫苒留在房間裡，像守著公主的巨龍不讓任何人把溫苒搶走。
相反。
牠新長出來的大腦雖然轉動得很慢，但那快要化為實質性將牠滿滿包裹住的安全感讓牠依舊像張白紙似的，隻會溫苒去哪裡，牠就跟到哪裡。
嶄新的大腦滿滿的全部都是伴侶。
壓根就不會去想‘伴侶會不會離開牠’這種對牠而言從未經曆過的事情。
畢竟自從見到伴侶、自從本體蘇醒後，牠就一直被偏愛著、被伴侶全心全意的愛著。
溫苒之所以沒有再出門，隻是因為她發現無論是在家裡還是出去約會，牠的視線完完全全都在她身上，不會分出去半點。
因為牠的世界全是她。
且隻有她。
所以往後很長一段時間，溫苒就再也沒有踏出房間半步。
每天的日常就是和牠一起看電視、畫畫、做美食
溫苒並不會覺得這樣的生活很沉悶，她如同大海般無限包容的性格，決定了她既可以全球旅行、也能安靜地在同一個地方待上幾十甚至上百年。
而牠還沒學會說太多話，所以很多時候就安安靜靜地跟在溫苒身邊。
寸步不離的跟在溫苒身邊。
溫苒睡覺的時候牠盯著、溫苒畫畫的時候牠盯著、溫苒吃完飯後牠將剩下的飯菜一掃而空哪怕是學習的時候，牠也喜歡盯著溫苒。
然後讓另一個‘牠’去學習。
‘牠’也是這麼想的。
所以往往溫苒一個不注意，屋內就會變得異常擁擠起來，幾十乃至上百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溫苒看，讓播放學習資料的電視淪為背景。
有時候甚至因為太過於專注地盯著溫苒，那些無法言說的畫麵便會再次鋪天蓋地的出現，甚至會存在好幾天才逐漸消失。
這或許也是牠學習了幾年，卻連說話都還在慢吞吞的原因吧？
好在溫苒並不執著於讓牠學會說話。
隻要兩人能交流，無論是用語言還是其它，在溫苒看來都是一樣的。
揉了揉離得最近的牠毛茸茸的腦袋，坐在椅子上的溫苒繼續畫著擺放在麵前用來當模型的骷髏架子。
然後再時不時揉一下牠毛茸茸的腦袋。
每當這個時候，牠的臉上就會露出陰森中透出一股傻氣的笑。
“）”
『伴侶』『摸』『開心』
牠非常容易被滿足。
牠隻需要每分每秒都跟在伴侶身邊就好。
當然啦，偶爾被伴侶摸摸頭、親親什麼的就更好啦~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樣的生活還會持續很長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
但這天溫苒醒來時，卻沒有第一時間看到牠，就連她耳邊的兩顆眼珠子耳環也不見蹤影。
空蕩蕩的房間裡隻有溫苒一人。
“？”
她那麼大一個男主呢？
恐怖遊戲的每個副本裡，都有一個係統負責管理並且發放任務。
當‘旅遊’這個副本的係統被攻擊摧毀後，負責恐怖遊戲的高層第一時間就收到消息，並打開係統被摧毀前的錄像回放，看是什麼問題導致了這個副本莫名其妙的被關閉。
在發現是這個副本裡的男鬼nc毀了係統後，高層人員雖然有些驚訝和奇怪，卻也沒多想，認為把這個男鬼nc解決掉就好了。
反正這個男鬼nc可有可無，到時候再重新找個新鬼nc就行。
然而高層人員剛進副本還沒超過三分鐘，連小區門口都沒有摸到，就被從四麵八方鑽出來的黑發纏住，差點當場勒死。
讓高層人員不得不緊急脫離副本。
可他在脫離副本時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不僅沒有把男鬼nc給殺掉，還把男鬼nc帶出了這個副本。
這也就導致上一秒還在床邊盯著伴侶看的牠，下一秒就換了個鬼生地不熟地方。
“ ”
『伴侶』『？』
茫然的情緒出現在牠眼睛裡，原本黑色的短發卻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朝四麵八方生長蔓延。短短幾秒就已經將附近百米全部覆蓋，並且還有繼續往外延伸的跡象。
『伴侶』『不見』『伴侶』『不見』『伴侶』『不見』『伴侶』『不見』『伴侶』『不見』『伴侶』『不見』『伴侶』『不見』『伴侶』『不見』『伴侶』『不見』『伴侶』『不見』『伴侶』『不見』『伴侶』『不見』『伴侶』『不見』
[警告！警告！警告！]
[係統正在被攻擊！係統正在被攻擊！]
[警告！警告！]
另一邊，高層人員雖然活了下來，但還沒等他喘口氣，就收到又一個副本被強行關閉的彈幕信息。
高層人員的心裡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當他打開副本裡係統被毀掉前的攝像畫麵，看到的就是漫天飛舞恍若蛛網般把整個副本覆蓋的黑色頭發熟悉畫麵時，
高層人員雖然瞳孔顫抖，但還是安慰自己。
“沒事的，隻是損失了兩個副本而已，問題不”大
話還沒說完，又一個副本係統被摧毀的消息彈窗彈出來。
第三個
第四個
跟中病毒似的，一個接一個的係統被摧毀、一個接著一個的副本因為沒有係統而失去控製強行關閉的消息彈幕不斷地在高層人員眼前彈出來。
密密麻麻到根本數不清有多少副本被強行關閉。
無一例外，這些副本裡係統最後錄製下來的畫麵，全部都是和第一個視頻如出一轍的、頭發漫天泛濫的畫麵。
“！！！”
高層人員直接兩眼一黑，跌坐在地上。
他到底到底帶出來一個什麼樣的怪物？！
為什麼？為什麼會像病毒一樣每個副本裡都有啊？！！！
無人為高層解答疑惑，因為弄出這個恐怖遊戲的高緯度星球上的皇室貴族們在發現整個遊戲即將崩塌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把這個不合格的高層弄死，然後派更多的工作人員去清理這該死的病毒。
隨後他們就發現
殺不完！
根本殺不完！
永無止境的繁殖體質讓他們根本無法真正地殺死牠，隻會越殺越多。
甚至不少工作人員在殺牠時，因為裸露在外麵的皮膚被牠的血液濺到而迅速被同化，變成牠的其中一部分。
等到高緯度維度星球組織這場‘以低緯度星球取樂’的綜藝相關人員發現異常，上報給那群皇室貴族時，拿到決定徹底舍棄這些副本的指令的時候，已經有不少被牠同化的工作人員早已來到了他們所在的星球。
比蟲族還要可怕的數量以及繁殖速度，僅僅隻需要不到一天的時間，就足以覆蓋他們所在的高緯度星球。
整個星球地麵、天空，都被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黑發、眼睛全部覆蓋包裹，數不勝數的平民們被同化，留給那些早一步得到消息躲起來的皇室貴族們生存的空間少之又少。
讓他們所有人都淪陷到名為‘恐怖’的死亡之淵。
善於玩弄他人生命的皇室貴族們終於體會到了那種被恐怖生物所包圍、隨時會死掉的害怕慌亂感覺是什麼樣的。
但他們可沒有‘完成任務就可以安全活下來’的遊戲設定。
皇室貴族們試圖和牠談判。
無論牠提出什麼要求，他們都會答應。
隻需要牠趕緊離開他們的星球。
可即便用上最先進的翻譯機器，他們這些高等維度星球的高等生物也無法理解牠這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低語聲到底在說什麼。
正當他們山窮水儘、最後一點生存空間即將被那些湧動的血肉與頭發占據時，皇室貴族們終於拉下麵子向曾經被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的低等星球發去求救信息。
“等等，外麵那些怪物好像不見了”
信息剛發出去，就有人發現那被無數顆眼球覆蓋的天空變回了曾經湛藍的模樣。走出宮殿，外麵成片成片的血啊肉啊頭發啊統統消失得一乾二淨。
激動的歡呼聲響遍整個宮殿，就像打了勝仗似的開始狂歡。
但等狂歡後他們想起發出去的求救信息，臉色瞬間就變得僵硬。
就在他們商量著要不要為了皇室的臉麵把那顆低等星球滅掉時，侍衛匆匆上前稟報，那些一直被星球防禦罩攔在外麵的蟲族打進來了
“奇怪，會去哪裡呢？”
‘旅遊’副本裡。
溫苒還是第一次遇到男主不見了的情況。
不止是男主，溫苒出門時，整個世界靜悄悄的仿佛隻剩下她一個會動的活物。
小區裡、街道上、商場裡空蕩蕩地不見任何活物。
就好像一夜之間所有活物都消失了，天地間隻剩下溫苒一人。
單手撐著下巴，坐在奶茶店內高腳凳上的溫苒歎了口氣，感覺事情好像變得麻煩起來了
在溫苒花了三天時間，確定牠已經不在這個副本，準備踏上尋找牠的征途時，空蕩蕩的商場裡忽然響起一種黏糊糊的聲音。
循著聲音望去，溫苒看到那顆熟悉的眼球正朝她這個方向瘋狂快速地滾來
——
小劇場。
眼珠子邊滾邊哭：老婆老婆老婆老婆，我終於找到你了嗚哇嗚哇嗚哇嗚哇（哭得可大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