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的溫度有那麼一瞬間降至零度以下，蔓延在整個屋子的水流在不知不覺間變得粘稠、變得渾濁仿佛平靜的水流下麵不是瓷磚水泥，而是深不見底的幽黑深淵。
空氣一下子變得潮濕起來，混雜著淺淡卻難以忽視的腐朽黴菌味道。
在溫苒踩在地上的雙腳因忽然消失的地麵而即將往下墜的那一刻，水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拖住她的鞋底，沒讓她的腳被打濕。
溫苒低頭，就看到一隻‘柔軟’的、蒼白的手沿著鞋麵從水裡伸出來，觸碰到鞋口處的腳背肌膚。濡濕的觸感從那一根根柔軟到不可思議的手指傳遞來，就像是被一種冰涼的軟體動物貼身纏住，密不可分。
視線再往下，就看到這隻手是從水中一堆密密麻麻、濃稠到已經占據所有地麵的黑色發絲中伸出來的。
看起來好像是要借溫苒的身體作為支撐點從水裡爬出來。
溫苒俯下身伸手，眼眸彎成漂亮的月牙，問他。
“需要幫忙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男主是鬼、沒有身體的原因，他的手指軟得有些過分。給溫苒一種泡足了冰水的濕噠噠棉花感覺。
輕輕用力，就能在上麵留下痕跡。
屋內的水流消失，廚房裡的水龍頭沒了水聲。
溫苒和牠麵對麵坐著。
牠垂著頭，名為‘臉’的部位完全被披下來的黑色發絲遮住，身體也被白色的袍子遮住，隻露出一隻沒有骨節、柔軟到不知道什麼時候打了結的手指，捏著張羊皮紙遞到溫苒麵前。
羊皮紙上，是深色的紅黑字跡。
召喚書上有說：當你誠心地念完咒語後，牠會出現。簽下契約後，他會實現你的任何願望。
指腹摩挲著羊皮紙，溫苒的視線落在羊皮紙下方被塗抹、又重新在旁邊寫下的奇怪字跡。
手指擦了下，是不久前才寫上去的，血跡都還未乾。
“七約”
『契約』
“願汪”
『願望』
牠吃力地、不標準地將這幾個漢字說出來。
見溫苒看到了被牠劃掉又寫上去的字，他指了指自己，然後又指了指她，想要表達出某種意思，黑發下麵傳來模糊不清地話語。
應該是在和溫苒解釋這個詞的意思。
溫苒沒聽懂。
不過這並不妨礙溫苒簽下這張契約。
當溫苒寫完自己名字後，隨後羊皮紙契約在她手中化為灰燼，無形中仿佛有什麼將她和男主連接到了一起。
很奇怪的感覺。
牠歪了歪頭，剛長出來的腦子浮現出之前美人拿著眼珠的畫麵。
窸窸窣窣——
牠將手縮了回去，頭發窸窣地發出細微聲響。
等到溫苒起身去倒杯熱水回來後，牠握著拳的手伸到溫苒麵前，怪異的咕噥聲響起。
“給我的禮物嗎？”
正如溫苒聽不懂牠的語言，牠也聽不懂溫苒的語言。牠隻是在溫苒放下熱水，伸出手過來接的時候，將牠給溫苒準備的禮物放到她的手心中。
——一顆還連著血肉組織的‘新鮮’眼球。
是牠送給『伴侶』的『禮物』。
伴侶很喜歡這個禮物。
這是牠從伴侶的臉上看出的。
伴侶溫柔地說了一些什麼，然後伸手摸了摸牠的頭。
輕輕地，很舒服，不疼。
“……￥”
牠也，很喜歡，伴侶。
『喜歡』
『喜歡』
『喜歡』
被黑色長發遮蓋的蒼白臉龐。
被從空洞的眼眶中流出的猩紅鮮血染紅的臉龐。
緩緩露出一個標準的、卻又像石膏那般死板僵硬的微笑。
人類是需要睡眠的。
牠跟在溫苒身後，看著溫苒洗漱上床。不明白伴侶拍了拍床說了什麼，還以為上麵有灰的牠跟著拍了拍。被伴侶再次摸頭後抱著腿坐到伴侶麵前的地上。
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伴侶。
隻是
頭顱轉動，牠看向被伴侶放在床頭櫃上的眼球。
“不……￥”
『不』『喜歡』『嗎』
是因為不新鮮了嗎？
窸窸窣窣
正準備把新長出來的眼球挖出來送給伴侶，牠就看到伴侶把放在床頭的眼球拿起來放在手心，就這樣握著牠送的禮物睡覺。
要掏眼珠子的手放下，牠慢半拍地想。
伴侶，喜歡。
喜歡。
黑發下的新長出來的眼睛看著伴侶，一直看著伴侶。垂在地上黑發不知不覺開始肆意生長，很快將地麵、家具、牆壁牢牢占據。
獨獨沒敢爬上床，生怕驚醒牠的伴侶，隻好沉默著用自己的頭發築巢。
當然，為了全方位關注到伴侶會不會被牠築巢的動作吵醒，牠刻意將天花板的位置留出來。
【挖槽！這是恐怖直播？！我是不是走錯頻道了？】
【嗯？不確定，我再看一眼】
直播間的鏡頭有時候是知道玩家們喜歡看什麼的，所以將溫苒的美麗睡顏放大充斥在整個屏幕，讓點進來玩家們再也出不去，完完全全忘記這是什麼頻道。
晚上本就是副本裡玩家死亡率最高、副本外玩家最活躍的時間段。
因此人數狂增的溫苒直播間很快就被推送到新人榜，吸引越來越多的玩家們湧入該直播間。
被美顏暴擊到的玩家們一個個忘記了直播間鏡頭的惡趣味，忘了曾經涉世未深的他們是怎麼一次又一次地被副本嚇唬到。
所以在觀看人數達到五位數，算是所有直播間內在線觀看人數比較多的時候。鏡頭猝不及防地調轉，對準了滿是密密麻麻眼睛的天花板、四周蠕動著的發絲時，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在屏幕外響起。
“ ”
“啊！！！！！”
“拿開！拿開！快拿開啊！！！”
——
小劇場。
上一秒鏡頭對準床上睡覺的溫苒，觀眾們：好漂亮好漂亮好漂亮
下一秒鏡頭對準天花板上的眼睛，觀眾們：啊啊啊啊啊啊！！！！
溫柔的伴侶，陰濕沉默的他，調皮的鏡頭和被嚇死的觀眾們。
阿離：（滑跪）（大哭）我明天一定補，明天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