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樹旁的那位少年。
震乾道長不由得皺了皺眉,心頭更是微微有些意外。
先前出村之後,他便感覺到身後一直有人跟著,起初不敢太過確定,覺得是否為聽進他的勸說,不打算祭拜惡鬼邪神的香客。
但足足走出數裡遠後。
那種被緊跟著的感覺還在,讓震乾道長徹底明白這不是香客,而是有人特地跟在他的身後。
原本還以為是葛山村的村民,因先前的那事追出,欲要和他動手。
可現在一看。
怎會是這種才十多歲的少年,說的還與此前矛盾之事無關,竟是要自己幫忙滅那村中惡鬼。
震乾道長看了那少年一眼,麵無表情的反問道。
“滅鬼?”
“你們葛山村的眾人,拜那惡鬼可是開心得意的很,自覺那所謂的有求必應是好事,何須本道去滅?”
“況且,本道就連村門都沒進去幾步,即便想滅了那鬼邪,都沒有合適的辦法,更彆論是還要伐山破廟。”
聽到這句話。
那不善言辭的少年似乎有些急了,連忙搖頭出聲反駁道。
“沒有,沒有啊,道長。”
“我們葛山村並沒有都拜那五隻惡鬼,現在除了村長一家,還有一些無所事事、遊手好閒的村痞,基本都不拜那五隻惡鬼了啊。”
“隻是現在?那不就是曾經拜過?”震乾道長先是回了一句,隨即更是冷聲繼續道。
“想必多半也是先前數次拜鬼,得了不少的好處,自以為是村裡來個幾位了不得的神仙。”
“結果這報應來了承受不住,直接怕到不敢再拜,但更怕被那數隻惡鬼尋上,就連聲都不敢出,甚至還幫著那些惡鬼做事。”
“先前驅逐本道的村民中,應當不都是村痞混混,裡麵也有不少當前不拜鬼的村民吧?”
“說到底,你們還是不覺得本道能夠滅掉那五隻惡鬼,所以寧願趕走本道,讓你這種小孩子來摸底,都不願剛剛與本道站在一起。”
“本道可有說錯半點?可有冤枉你們的地方?”
這一番不留絲毫情麵的話語。
讓這位十多歲的少年,張了張嘴似乎都不知該說,明顯大致過程都被震乾道長給猜中了。
因為,剛剛把震乾道長趕出葛山村的人中,確實就有不少由於後怕,現在都不敢再拜那五通財神的村民。
上一秒,把人趕走。
下一秒,派人來求。
這位少年的所有話語都哽在了喉嚨,亦是不知要怎麼再求,隻能雙腿一軟朝著震乾道長的方向跪去,更是抹著眼睛哭訴道。
“道長,就求求您,求求您幫幫忙吧。”
“如果您有把握的話,就請您幫幫我們葛山村,也幫幫我的媽媽,她拜了那個五通財神後,就生病躺在床上已經隻剩一口氣了。”
震乾道長側了下身子,並未承受這位少年的跪拜,隻是頗為嚴肅道。
“本道不願受你這一拜。”
“倘若先前你們葛山村中之人,願意與本道站在一邊,製住阻攔本道的村長和村痞,那五鬼此刻多半已經伏誅。”
“先前躲在何處一言不發?為何此時還要派你這種小娃來求?真當莫以為本道沒脾”
還沒說完。
那前去葛山村的路上,傳來了一陣汽車引擎的聲音。
停下話語朝著後方看去,發現竟是一輛快速駛來的麵包車,多半也是要去葛山村祭祀惡鬼的香客。
震乾道長不願多說,便準備離開這葛山村,更不打算理會這少年。
就算遇見鬼邪不除,遇見他人求救不理,大概率會被黑律懲處,震乾道長也打算一並認下了。
往後大不了徹底的隱山修行,再也不入世,一心修那天蓬法。
這時代已經不適合北帝派,也不適合自己。
那駛來的麵包車,在震乾道長的身邊忽然停了下來,同時後排的車窗緩緩搖下。
隨著車窗搖下。
清玄真人已是探出頭,有些疑惑的出聲問道。
“震乾小友。”
“前方不就是葛山村了嗎?淫祀最重,邪神立廟搶占香火的地方了,為何你還往回頭?莫非是詭事已除?”
震乾道長對著清玄真人拱了拱手,算是打了個招呼,搖頭答道。
“沒有除掉。”
“我隻是不願再管此事,即便是要受黑律懲處也不想管,幾位前輩若有時間的話,可以和前方那個少年交談一下。”
“他便是那葛山村中人,對邪神立廟一事,自是清楚的很。”
說完。
震乾道長便是又拱了拱手告彆,隨即繼續朝著葛山村的相反道路走,背影看過去明顯是有些落寞。
不知是因北帝派越發勢微,越發難以延續而感到不甘。
還是因修道多年,第一次即將要受黑律懲處,而覺得心頭沉重不已。
清玄真人看到這一幕。
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立刻便指了指還跪在地上的那個少年,對著坐在駕駛位的王官任,開口道。
“王村長,先把那孩子接上車,再回頭找剛剛的那個道士。”
“誒,好嘞。”王官任立刻便踩起油門,開始按照清玄真人所說的做了起來。
王官任原本不會開車。
但由於這幾年來,寧法師讓其倉促找車好幾次,以及每年都有幾位村民需要半夜用車,去縣裡生娃子或者生了急病等等。
想來想去。
恰巧這些年的生活好了,家中也有些存款。
五十歲出頭的王官任,便是在幾個月前,專門去考了個駕照,還買了這輛二手麵包車。
半夜遇到急事,那都不用求人了,直接自己就送人去縣城。
但也不得不承認。
自從有了這輛二手麵包車,送了幾位村民半夜生娃和看病後。
王官任在那村中街道裡,都聽到了不少村民談論說著下一屆村長還要選自己。
單單這句話,便讓他覺得花錢買的這麵包車,已經是回本九成九了。
“呲———”
刺耳的刹車聲,在震乾道長的身旁響起。
清玄真人招了下手,更是指了指車裡,不容置疑道。
“震乾小友,莫著急走。”
“來車裡詳細聊聊再說,就這樣一走了之,怕你往後道心有損。”
“再過十多年,我們這些老頭子便要走了,屆時你便是扛鼎之人,可不能因此區區小事,止住修道步伐。”
緊接著。
坐在旁邊的普寧道長,亦是頗為鄭重的附和道。
“本道雖跟你這娃子不對付。”
“但作為道士法官,受那黑律懲處可是大事,一旦是破了戒律,一身的法力道行怕都將削減大半不止。”
“你師父一輩子都不曾越過黑律紅線,莫要讓他失望啊。”
聽到這些話。
震乾道長也不矯情,直接便拉開車門走近,準備一同討論斬除那五隻惡鬼的事情。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的心頭還憋著一股氣,這股氣唯有將那五隻惡鬼斬到魂飛魄散,破山伐廟才能消除。
麵包車暫時停在了路旁。
數分鐘後。
聽完少年先前的講述,得知葛山村眾人所作所為之後。
普寧道長很是生氣的猛地拍了下座椅,看向坐在另一旁的震乾道長,頗為鄭重道。
“嘿,小後輩。”
“這事是真不怪你,本道剛剛聽完這娃子講述,都覺得心頭憋忿,好似積著一股鬱氣。”
“你身為北帝一脈,能忍住不出手,也算是入世修行有得了。”
“至少比起當初,那動不動要跟本道搏命鬥法時候,可是要理智成熟不少。”
寧法師亦是讚同的點了點頭,看向震乾道長緩聲道。
“震乾小友。”
“當今時代與曾經不同,相較於能隨手斬殺的鬼祟而言,人,則是要更難打交道。”
“尤其是像葛山村這種,並非受惡鬼蠱惑,驅邪無用,單純是自願幫助、替其掩蓋的尋常民眾,最是難以處理。”
“不,不是自願啊,道長。”當前同樣在車子中的少年,則是連忙焦急的出聲道。
“我們是沒辦法,真的沒辦法了啊。”
“一開始拜那座廟的時候,我們都不知道會有這麼大的麻煩,根本都不知道。”
“等到知道後,我們的性命都早已被那五隻惡鬼握在手裡,根本就沒有辦法反抗,隻能一切任五隻惡鬼擺布了啊。”
“就像我的媽媽,當初隻是許願我和我弟能一輩子健康,平平安安,結果都才過了兩個月不到,我的爺爺奶奶便先後去世了。”
“我媽媽也得了重病,現在隻剩下一口氣躺在床上。”
“若是知道會有這種結果,我寧願直接跳進河中尋死,也不想其許下這種心願,造成這種結果啊。”
清玄真人嗤笑著冷哼一聲,接上這個話頭道。
“嗤,所以你們村為了不受這份反噬,就把這個所謂有求必應的廟宇四處宣揚出去。”
“以此來讓更多的人承受這份因果,也讓五猖鬼庇佑你們,不讓這份反噬加劇,倒是一份好算計。”
“村中人的因果反噬暫止,但這十裡八鄉更多的民眾,卻因你們而放大了心中貪念,為了所謂的有求必應,把後半輩的福緣全部耗儘。”
“自作孽,不可活。”
“尤其你們竟還人鬼勾結,這般轉嫁禍事,為求活命而謀害他人,若是真要論起來,你們整個村因此事死絕,都不為過!”
此話一出。
那才十六、七歲的少年,立刻就慌的不行,更是再度跪下,臉頰上早已滿是淚水,哭訴道。
“道長,幫幫忙,求你們幫幫我。”
“村裡人也想後悔,真的也想後悔,可在那心願許下的時候開始,我們就沒有了後悔的機會。”
“誰知道是這樣,真的沒人知道會是這樣啊。”
“而且,我也不怕死,我真的不怕死,我隻希望希望你們能救下我媽,能不能把我媽給救下來”